世界一 黑暗中有人 衛霖的工作(二修)(3 / 3)

他是參加腦域開發臨床實驗的自願者之一。

這些自願者都簽署過協議,實驗成功則繳納一筆數額龐大的開發費用;失敗的話,除了極個別猝死的倒黴鬼,其他人將由研究所下屬的治療中心免費醫治由此帶來的後遺症。

到目前為止,實驗的成功率隻在5-8%之間,李敏行十分不幸地沒有成為腦進化者,但又十分幸運地避免了猝死、永久性腦神經損傷等更嚴重的後遺症,僅僅是因顳葉受到巨大刺激而導致妄想症。

在回家後的幾個月內,他症狀開始逐漸顯露,研究所的後期跟蹤人員發現他情況惡化,便依照協議,將他帶回治療中心,成為救治的對象。

當然治療的成功率並非百分百,但“妄想症”這一塊,比起腦神經損傷、精神分裂之類的算是輕微了,治愈率也大得多。

“每一次接任務,都讓我覺得自己當初破釜沉舟地選擇接受腦域開發,又險死還生地成功了,是件多麼幸運的事。”衛霖看著半死不活的患者,忍不住感歎,“要是再來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說歸說,可他也知道如今人口膨脹嚴重、空間與資源匱乏,生存壓力與日俱增,如果不接受腦域開發,進化出更強的精神力量,就缺少生存競爭力,遲早要被這個世界淘汰。

白源抓住了報複的機會,微微冷笑:“愚蠢的人才寄望於幸運。”

衛霖剛才是有感而發,難得心平氣和地對他說句人話,不想依然受到毫不留情的人身攻擊,頓覺對方就像一條黑漆漆的溝渠,深且臭不可聞,別說明月光了,高壓氙氣燈都照不進去。當即反唇相譏:“在白先森眼裏,大概除你自己以外,所有人類都愚蠢吧?閣下何不乘風起,插翅直飛外星係?”

這回他誤打誤撞說對了。白源的確時常有這種感覺,覺得自己站在與普羅大眾截然不同的精神高度上,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唏噓,看著周圍的人說傻話、做蠢事時,智商上的優越感便油然而生。但他自覺並沒有幫助這些人提高思維水平的興趣和義務,也沒有哪個人值得他耗費精力去點撥提醒,於是通常采取冷眼旁觀的態度。

正如眼下,他不想跟衛霖打無意義的嘴炮,隻在心裏不屑一顧地冷哼。

衛霖見白源不吭聲,認為自己的口才再次壓了對方一頭,任務當前,也就不趁勝追擊了。轉頭見投影下方的進度提示變成:虛擬世界構築中……5%,他把雙手往衣兜裏一插,拖著腳步往內間去。

白源也舉步進入房間。裏麵幾名工作人員忙碌地操縱程序、監控進度,白色電極艙已經打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感應接口,等待著與人類大腦對接,再將腦電波化作電脈衝信號,發送到智能光腦構建的虛擬世界中去。

衛霖脫掉外衣,下腰扭脖子地做了幾節體操,疏於鍛煉的關節□□似的發出輕響,嘴裏嘀咕道:“每次都覺得自己像個要下礦井的挖煤工,總擔心啥時候一塌方,就給交代在裏麵了。”

旁邊一名容貌溫婉的女監控員聽見了,露出一點緊張的神色:“我們會時刻關注著,一旦發現精神‘陷落’,就會在離你們最近的安全點開啟‘引流通道’,把你們安全帶出來。”

“聽你這麼說,我覺得安心多了。”衛霖笑吟吟地走近她,指了指她胸前的工作銘牌,“新來的?葉含露……名字真好聽。‘葉含濃露如啼眼,枝嫋輕風似舞腰’,你爸媽一定是古典文學愛好者,給女兒起了個這麼清麗脫俗的名字。”

女監控員被誇獎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聲說:“你也讀白詩?我有本紙書,是二十年前的舊版……”

衛霖順水推舟:“這年頭能靜下心讀紙書的女孩子不多了。我一直想看舊版的白詩齋批,可惜總買不到。”

女監控員脫口道:“我可以借你看。”

衛霖瞟了一眼白源,發現對方早已躺進電極艙,金屬艙門事不關己地閉合起來。他頓時像隻喪失了競爭對手的雄性動物,鬥誌迅速消退,朝葉含露溫和地笑了笑:“好,等我回來找你借。”

另一名男監控員忍無可忍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罵道:“把你那泛濫的荷爾蒙收收,別撩妹了!95%了看到沒?再不進去就來不及了。”

“來得及。”正如上班打卡那樣,衛霖踩著時限、從容不迫地進入電極艙,在一片黑暗與輕微的儀器運行聲中閉上雙眼。

在隔壁房間的電極艙裏,躺著本次治療目標——李敏行。

李敏行的腦電波已提前導入智能光腦“天極”,構建出他妄想中的虛擬世界。

衛霖和白源的意識被送入後,要做的就是摧毀這個世界中患者自定義的規則,糾正錯誤認知,讓對方回到現實中來。

破而後立。

因此,妄想症治療師們還有個稱呼,叫“破妄師”。

哪怕順利通過腦域開發,取得了從業資格,並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對於破妄師而言,他人的精神世界依舊是個深不可測、危機四伏的秘境。

在這個秘境中,破妄師的自身意識一旦產生模糊與混亂;或滯留時間過長,被對方瓦解吞噬,就會成為肉體完好、精神湮滅的“活死人”。

當然,“意識陷落”算工傷,治療中心得賠償員工一筆巨款,但人都成植物了,錢拿來幹屁用,買營養液天天澆著等開花嗎?

破妄師的高薪不是白給的。危機與刺激同在,風險與收益並存——這就是衛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