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辰驚出一身冷汗,這個有著一個外星人大腦的蘇薄煙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啊。前些年,蘇薄煙動不動就和他玩躲貓貓的遊戲,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太多時候,他找到她隻能說是運氣好。現在,他們的生活很穩定,而且小雅和朵朵都活潑可愛,好端端的怎麼又提這個啊?
“會!”沐清辰有點兒氣惱,他背過身去,不看蘇薄煙。
蘇薄煙悵然輕歎,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明亮。
她不能告訴沐家的的任何人,包括沐清辰,可是,真的要答應嗎?
天亮了,蘇薄煙實在是睡不著,便披衣下床,想到外麵去透透氣。
後花園裏,一片靜寂,蘇薄煙在石凳上坐下,望著夜空中清冷的月亮出神。心裏,滿滿的鬱悶和難過。
背後有道亮光出現,正好把蘇薄煙籠罩在一個大大的光圈裏。她轉過身,抬頭,那盞亮起燈的房間是黎老的。
他好像也睡不著的樣子,站在窗前好久。
兩對眼睛隔著夜色對到一起,黎老愣了一下,不過他轉過身就消失在蘇薄煙的視線裏。正當蘇薄煙準備站起身回房間去時,黎老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目光依舊慈祥,這樣的目光和談條件時的目光完全不同,溫暖的,不帶任何攻擊性的目光,蘇薄煙竟然一時有些恍神,也許白天,黎老所說的那些話隻愚人節的玩笑而已。可是,言猶在耳,怎麼可能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呢?
蘇薄煙垂下頭,難言的尷尬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彌漫開來,甚至比此時的夜色還要濃。
黎老在蘇薄煙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兩條胳膊很自然地搭到了麵前石桌上。似乎,他有些話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黎老,為什麼會提那樣的要求?給我一個理由!”蘇薄煙太好奇了,她一定要知道原因。
“我……不想說。”黎老的答案把蘇薄煙驚得下巴都掉了。
這也算回答嗎?他明知道蘇薄煙一定要知道答案,卻來了這麼一句讓人堵心的話,真是可笑!
蘇薄煙覺得沒有必要再談下去,她直接站起來,把身上披的衣服整理了一下。
看她要走,黎老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急,他拉住蘇薄煙的衣袖,拽著她重新坐下來。
“京飛本來不讓我說,可我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你。我一輩子重信重義,不想要背叛任何人,可是現在……”黎老說著說著,突然哽咽起來。
蘇薄煙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似乎都嚐到了一種腥澀的味道,它緩緩在口腔中飄蕩,無法消去。
“京飛得了腦瘤,最近才剛剛確診為惡性,也就是咱們所說的癌。我知道他愛你,不想讓他帶著遺憾入土,所以……”黎老低下頭,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此時此刻,黎老不再是一個仙風道骨的治毒高手,他隻是一個老人,一個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托付自己這門手藝,卻又不得不麵臨失去的老人。在他眼裏,郭京飛是他的徒弟,更是他的兒子。他們一見如故,很快就成為很好的朋友。黎老強迫他做了自己的徒弟,他明明可以拒絕的,但最終,他還是答應了。
蘇薄煙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炸裂了。
這次,他跨越重洋重回N市,看起來是那麼神采奕奕。可是,蘇薄煙卻不隻一次看到他躲在某個角落發呆,甚至有時候,他說著說著話突然就走神了。當時,她還取笑他,說他看起來特別像老年癡呆……
而且,把漠小暖送去醫院那天,她還親手打了他。她憑什麼打他呢?他愛她至深,不遠千裏隻是借著治毒來見她一麵,陪伴她一些日子,又有什麼錯呢?
蘇薄煙仰起臉,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可是,它們還是掙脫了蘇薄煙的意念的控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啊流啊,直流得蘇薄煙都懶得再抬手去擦。
曾經,她覺得郭京飛是一個討厭的追求者,總是抓住各種機會黏在她的身邊。每當她遇到困難或挫折的時候,他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出現。確實,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蘇薄煙的眼裏就應該是超級英雄一般的存在。
而她,用那個響亮的耳光生生敲碎了他的夢。
帶著那個超級英雄的夢生活下去,不好嗎?那隻是一個夢,連這一個夢都不給他保留嗎?
不知道哭了多久,蘇薄煙才緩緩回過神來:“”黎老,我昨天還想過先騙您,答應郭京飛結婚,等您治好小暖以後我再反悔。現在,我不會這麼做了。我答應您,和他結婚,陪他走完剩下的人生。”
黎老的眼底浮現出一絲喜悅,不過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郭京飛並沒有要求他這麼做,可以說,這是他和蘇薄煙之間的協議,或者說是,秘密!如果郭京飛知道了,一定不會同意的。那麼,既然蘇薄煙已經知情了,不如就和她一起編織一個謊言給他,讓他帶著這個美麗的謊言去遙遠的天堂吧!
黎老上半身稍稍傾斜,附在蘇薄煙耳邊輕輕耳語著。雖然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是沐家大宅一向都有守夜的保鏢,想來還是謹慎一些為好吧。
“你們在幹什麼?”不遠處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蘇薄煙慌忙坐直了身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她眯著眼睛仔細看了很久,才辨認出那個站在陰影中的男人是沐清辰。他的聲音裏滿含著惱怒和憤恨,甚至還有抓狂,所以蘇薄煙竟一時沒聽出來是他。
從他那個角度看去,影影綽綽中,黎老分明就是在親吻蘇薄煙的臉頰!
蘇薄煙和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居然在沐家堂而皇之地……幽會?
沐清辰幾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抓住了蘇薄煙的胳膊,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哆嗦著,卻始終都沒有辦法落在她明亮的臉頰上。
到現在,他還是舍不得打她!
蘇薄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一個老頭兒,也值得她大半夜地跑到後花園裏來?白天他們幾乎一直在聊天,居然還聊不夠,還要趁著他睡著跑到這裏來。他一直敬重的黎老,居然會和蘇薄煙如此親昵地坐在這裏,太不可思議了!他感覺腦袋要炸開了,感覺靈魂都不屬於自己了!
他不願意相信,可是眼前的一切卻迫使他不得不相信!
忘年戀,居然就這麼神奇地發生在了蘇薄煙身上。
“你覺得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就在幹什麼!”蘇薄煙眼閃爍著難言的苦楚和失望。
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沐清辰的不信任。他吃醋,她可以理解,可是,他的問題她都還沒有回答,他就要抬手打她,卻是讓她傷透了心。為什麼,一次次地被他傷到,還要一次次地選擇不計前嫌,繼續愛他呢?
蘇薄煙以為自己會再一次淚流滿麵,可是,沒有,她一滴眼睛都沒有掉!就那麼倔強地仰起臉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最愛的這個男人!
黎老正打算辯解什麼,沐清辰先開口了:“黎老,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明天,你給我滾出沐家!我再不許你踏進一步!”
黎老哭笑不得,可他的臉色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卻像極了嘲諷。沐清辰被惹惱了,這個老頭居然還在嘲笑他!
他冷笑著鬆開了抓著蘇薄煙的那隻手,突然就笑了起來。即使在這個時候,他還在控製著自己的音量,這樣的醜事,他不想讓第四個知道。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就像狼王的哀嚎,愛之深痛之切,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再沒有看蘇薄煙一眼,而是轉身朝著前院走去。他的腳步聲沉重,寂寥,甚至帶著某種憂傷的步調,然後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
“為了這個徒弟,我這一世的英明算是毀了!”黎老搖頭,連嘴角都忍不住顫抖了幾下。
其實蘇薄煙可以解釋的,但是她偏偏就沒有。這個丫頭,原來竟然是這麼執拗和剛烈。如果沐清辰知道,或許也會答應讓蘇薄煙嫁給他。可是,隻有蘇薄煙自己清楚,沐清辰不會容許她嫁給任何一個男人,除了他。
誤會就誤會吧,恨她又如何呢,反正明天黎老配出最後一味藥,她也是要離開的。
黎老回房間了,蘇薄煙還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她身上披的外套早就滑落在地上,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吹來,吹亂她的長發,吹透她清瘦的身軀。她不停地打著噴嚏,卻倔強地不肯回到屋子裏去。
現在,沐清辰一定覺得她很髒,那麼,不如離他遠一點兒好!
正發呆,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一件棉襖,正好蓋住了蘇薄煙的頭。
“我不希望天亮以後,你借口感冒賴在這裏不走!”
這道冷厲陰狠的聲音滑過黎明前的寧靜,也劃破了蘇薄煙已經支離破碎的心。
蘇薄煙乖乖把棉襖穿在身上,淒然冷笑。
時間變得好慢,蘇薄煙呆呆地望著東方,遲遲看不到魚肚白。現在,連時間都在和她作對,她越希望它快一些,它反倒越是慢吞吞的。
她趴在石桌上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寒冷、憂傷、鬱悶,所有的情緒都變得那麼遙遠和不真實。
醒來,她竟然發現自己躺在臥室舒適的大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
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居然已經十點了。怪了,外麵怎麼這麼安靜。要是放在平時,傭人們早就忙碌起來了。雖然他們的動作很輕,可一向聽力極好的她是完全可以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