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長大了,她開始明白,什麼叫愛,什麼叫悲喜與共。
直到現在,她都沒辦法接受生病後的自己,她在漫長的歲月裏,仿佛每一日都行走在刀刃上。她體驗過這種茫然和錐心之痛,所以不願意再強加給別人。
陸子初的完美,她的殘缺,仿佛王母劃出的那道銀河,隔開了牛郎織女,也隔開了她和他。
世界沉寂了,仿佛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在了夜色盡頭。
她現在已經不敢輕易點頭許諾,怕給他空頭希望,怕傷了他的心,怕疼。
多年來,“顧笙”這個名字,讓陸子初在死心塌地中備受煎熬。
陸子初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男子,六年音訊全無,昔日戀人若是過得比他好,他沒辦法牽強祝福。
他過得不好,所以私心裏也不希望阿笙過得比他好。
但多年後,再遇阿笙,事實遠比現實殘酷,在他以為阿笙幸福快樂的同時,她卻在密封的房間裏受苦。
他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絕望,他一度很迷茫,他想不明白,美好的年華裏,阿笙被歲月塵封,這對突遭變故的她來說,究竟是慈悲,還是殘忍?
手機在響,這是他來到西雅圖之後,被人撥打的第36通電話。
這些人大多是昔日校園故友,阿笙說的對,六年改變了很多事情,但有些東西卻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比如說:想念。
“怎麼不接?”顧城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掏出一支煙遞給陸子初。
陸子初沒說話,把手機放在口袋裏,接了煙,卻沒有點燃。
阿笙不喜男人身上有煙味,她覺得吸煙害人害己。
顧城問他:“阿笙不願意回國對不對?”
陸子初神情漠然:“我不改初衷,如果她不願意回去,我可以留在這裏。”
顧城沉默吸煙,聲音微啞:“阿笙結過婚,是真的。”
陸子初眸色灰敗,眼中偽裝的平靜開始破碎:“我對那個他不感興趣。”那支香煙早已被陸子初揉碎,聲音沒有絲毫溫度:“顧先生,不要再苦苦相逼,我已經低到了塵埃裏,難道我還不夠退讓嗎?”
顧城良久沒說話,抬手抹了一把臉,“我不知道我能瞞多久,法律上她畢竟是別人的妻子。”
陸子初皺眉,沒想到顧城竟然在此刻妥協了。
他問:“為什麼?”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至於你?”顧城看著他,目光深邃:“我寧願相信你帶阿笙回國,是因為愛,而不是恨。”
這天晚上,也許不能稱之為晚上。
淩晨四點,阿笙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閣樓裏的顧城。
顧城穿著黑色直領襯衫,因為在家裏,所以沒有係領帶。這麼晚不睡覺,守在阿笙床前,分明是有話要對阿笙說的。
顧城宛如老僧入定,見阿笙醒了,也不說話,保持原有姿勢,似是想事情出了神。
坐的太久,顧城有些腿腳麻木,就連思維也變得越發僵滯。
朦朧的床頭燈光下,先前陸子初別在阿笙發間的梨花,悄然放在床頭櫃上,顏色溫暖。
阿笙覺得,這樣的沉寂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個瞬間將她淹沒其中,她正準備說些什麼時,顧城卻開口說話了。
——前幾天,我和幾位同事去一家華人餐廳吃飯,餐廳裏播放著一首30年代的歌曲,盧前先生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