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罪與懲罰(3 / 3)

生活總要繼續,而且當時做工人,也是一份不錯的職業,於是參加工作不久之後,你父親和你母親便正式結合了。按正常人的生活,娶妻之後接著就是生子,可是兩年之後,你母親的肚子毫無動靜。去醫院就診,問題出在你父親身上,精子成活率偏低,以那時的醫療水平,這就等於宣布你父親沒有生育能力。一個男人沒有繁衍後代的能力,在那樣一個保守的年代,可以想象,他會遭到怎樣的羞辱和嘲笑,你父親同樣會把這份自卑和無助用文字記錄下來。

隨後在組織的幫助下,你父親和你母親收養了一個小女孩,也就是你姐姐。對於她的到來,你父親在情感上是複雜的:一方麵,這個家看起來終於像個正常的家庭了,但同時似乎又總能讓你父親看到自己恥辱的一麵。好在那時你姐姐是個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的天真可人漸漸化解了生活中的波折,為這個家庭帶來一段在記憶中難以磨滅的幸福時光,以至於很多年後,當你姐姐進入青春期成為一個叛逆、頹廢、放蕩、經常逃學與社會上的地痞廝混在一起的壞孩子時,你父親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父女倆的爭吵、打罵、衝突日漸加劇,結果便是你姐姐三番五次離家出走。

你姐姐最久的一次離家出走時長將近一年,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即將臨盆的孕婦,沒幾天便生下一個小男孩;更過分的是她也分不清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當然也不會有人願意為她負責任。作為父母來說,自己十幾歲的孩子未婚生子,孩子的父親未知,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他們羞恥的!於是,你本就體弱多病的母親,一股火上來就病倒了,就此臥床數月,直至去世。到最後也沒查出具體病因,醫生隻能以心火鬱積來解釋,也就是說你母親是活活被你姐姐氣死的!

從那時起你姐姐又變成你父親的恥辱了,他一定很想讓時光倒流,很想回到你姐姐給他們帶來快樂的時光。於是幾天後,包土市一個白天獨自在家的20歲女青年被凶手入室割喉,死後屍體慘遭虐待,凶手在現場留下了指紋,被包土市警方保留至今……

“你母親去世之後,你父親在包土市再無牽掛,他更不願意因為你姐姐的事情而被街坊鄰居和工友們在背後指指點點,所以在你爺爺的疏通下,他帶著你姐姐和她的孩子調回冶礦工作。那時應該是1988年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來到陌生的單位,一切都要像學徒工一樣從頭再來。沒有朋友,周遭滿是鄙夷的目光,放到任何人身上,那種失落感恐怕都是難以承受的,何況又喪妻不久,還要養育女兒及其年幼的孩子,這一樁樁煩心事終於讓你父親徹底迷失了。他開始把憤怒的焦點放到你姐姐身上,覺得都是因為她的墮落,才令他的生活如此狼狽。他需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妄想通過消滅你成年墮落時期的姐姐,讓他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上。於是從那一年開始,和前一年包土市發生的案件一樣,冶礦市也陸續出現獨居女青年遭入室割喉殘殺的案件,直至2002年,受害人數達八名之多……”

韓印稍微停頓了一下,眼睛緊緊地盯著單華明,加重語氣道:

我想剛剛說的這些,在你父親去世後,你收拾他遺物的時候,一定都在他的日記裏讀到過。對,他就是那個令整個冶礦聞風喪膽、奸殺了八名無辜女性的連環殺手!而更令你難以置信的是,你從你父親的那些日記中赫然發現,他真實的身份其實是你的外公,而你姐姐竟然是你的母親。

我能夠想象那一刹那你的震驚和憤怒,朝思暮想的母親竟然就近在身邊,而她卻沒有盡到哪怕一丁點的母親的責任,她甚至擔心你影響她新組建的家庭,而教唆她的丈夫對你敬而遠之,甚至還想霸占你‘父親’一半的遺產。回想這一路的成長經曆,你覺得如果你有了母親,也許就不會被其他小朋友叫作野孩子,也許就不會過早地厭學、離開學校,也許就不會總是在社會的底層掙紮與徘徊,你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你人生失敗的根源。你滿腔憤懣、怒不可遏,幻想著終有一天你要像你外公那樣去懲罰你母親!

不久之後,你偶然看到了那個所謂退休老警察的網帖,你從中感受到了你外公的榮耀。那種殺人於無形、蒙蔽世人雙眼、從容擺布警察的成就感,令你深深著迷,於是你決定重拾你外公用過的那把嗜血折刀,去報複所有曾經傷害你的人。當然,你很聰明,一開始就想好了讓趙亮做你的替死鬼!

“說到這裏,我想插一段我自己的經曆。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與父親離婚後去了國外。對於母親,我最深刻的記憶恐怕就是入少先隊時,她親手為我戴上紅領巾的畫麵。我想這對你來說,是一種奢望,也是一種盼望。你無數次在腦海中想象那樣的畫麵,以至於漸漸地那樣的場景就成為記憶中母親的形象,所以你在前三起作案中會在受害人的脖子上係上紅布條,來替代你母親的身份。當然,你最後一次作案,所麵對的已經是你的母親,也就無須再係什麼紅布條了!”

韓印再次停下話,衝記者群打量幾眼,又扭過頭,視線重新鎖定在單華明的臉上,說:“故事講到此,你和在場的所有人一定都能發現,穿起整個故事最核心的,就是你外公的日記了。這一點你無須否認,因為你母親的丈夫於寧已經證明了日記的存在,還表示所有的日記都被你在你外公的墓地前燒掉了!但我不這樣認為,我相信在你外公眾多的日記中,一定有一本是專門記錄他所有犯罪經過的,而這本日記應該被你保存了下來,它會成為指證你和你外公最直接的證據。”

韓印話音未落,單華明撲哧一聲笑出來,攤攤雙手,譏誚道:“說得這麼熱鬧,都隻是你的推測啊!”

“是啊!有沒有搞錯!沒證據出來說什麼?”“你們警察就這麼辦案的嗎?”“也太不嚴謹了吧!”……記者們也開始起哄,現場又嘈雜起來。

韓印咧了下嘴,露出一絲詭笑,似乎對眾人的反應早有預料。他先是衝著一幹記者壓了壓雙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接著轉過頭湊近單華明,再次挑釁地說道:“你敢不敢和我賭一次?”

“賭什麼?”單華明不假思索地問道。看來對一個賭徒來說,任何賭局都能挑起他們的鬥誌。

“你信不信,我問你幾個問題,當然都不涉及日記,我就會知道日記的下落?”韓印以激將的口吻說。

“三個就三個!”單華明幹脆地說,隨即又問,“如果我贏了呢?”

“你贏了,我可以代表冶礦警方正式向你道歉,並保證從此不再打擾你。”韓印故作誠懇道。

“要是你贏了,你想要什麼?”單華明揚揚下巴問。

“你好像沒明白,如果我贏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韓印哼了一下說。

“那來吧,開始吧!”單華明信心滿滿地說。就像所有賭徒一樣,開賭前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會輸。

“你上個月去過圖書館嗎?”

“沒有!”

“你在醫院見過趙亮的更衣箱鑰匙嗎?”

“沒有!”

“在來這個發布會之前,我剛剛從你的出生地包土市回來,我們了解到你母親是在同時與多位男性*的時候懷上你的,過去的技術做不到,但現在我們通過科技手段確定了你父親的身份,你想見見他嗎?”

“不想!”

三個問題問完了,單華明似乎發覺自己被耍了,惱羞成怒地說:“你根本不是在找日記,是想借機羞辱我對嗎?”

“被你看穿了,對,我的確是在羞辱你!”韓印攤攤雙手,露出一臉譏笑道,“因為我們已經發現那本日記了,就在你外公的墓穴裏,上麵有你和你外公的指紋,還有你續寫的犯罪記錄。”

“你……”單華明霍地站起身來,用拳頭使勁捶了一下桌子,擺在上麵的麥克風被震倒一地,隨即他臉色煞白地呆愣住了,看似有些不知所措。此時坐在他身邊的律師趕緊欠身,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單華明臉上迅速恢複血色,竟然又穩穩坐回到椅子上。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抬頭已是一臉獰笑,衝著韓印淡定地說道:“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我喜歡出名,喜歡被別人重視,我也確實續寫了一本日記,而且所記錄的內容都是我親手做過的!可那又怎樣?我的律師剛剛告訴我,你們先前出示的搜查證上標明的範圍中,並沒有涉及我父親的墓地,也就是說你們取得那本日記的方式並不合法,我們有權利要求法庭不公開日記上的內容,也不可以作為呈堂證據。好了,你們唯一的證據不能用了,不管日記上寫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你們都奈何不了我。拜您所賜,我應該會被載入犯罪史冊吧?”

“你高興得有點太早了吧!”韓印臉上露出一絲狡黠道,“不知道是我沒說明白,還是你沒聽懂,我剛剛說的是我們‘發現’日記,並沒說‘得到’日記,也就是說我隻是推測日記在你外公的墓穴裏,指紋和所謂的續寫也是我推測的,而你好像剛剛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麵認罪了吧?”

“雙手抱頭,身子趴到桌子上,馬上!”見火候差不多了,杜英雄拔出槍對準了單華明。單華明也清楚大勢已去,隻好聽從杜英雄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