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遠得讓我的記憶模糊氤氳,如同霧氣中公交車的大塊玻璃一樣,伸出手指,劃一下,便會出現清晰的一道痕跡,沿著手指,會有大顆的水滴落下來。如同我們年輕時毫不吝嗇的眼淚。
那天獨自乘車出去,我靠在公車高大的玻璃窗上,汽車上高架,過隧道,突然看見旁邊擦身而過的另外一輛公車,在那輛車子的背後印著一句話:20年過去了,而青春從來沒有消失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品牌的廣告,但是它深深地觸動了我。如同一個美麗的水晶球,那是我們所有孩子曾經的夢境,如同愛麗絲夢遊仙境。可是,長大的愛麗絲丟失了鑰匙,她是該難過地蹲下來哭泣還是該繼續勇敢地往前走?
微微一個人在重慶,在那個離我們生長的城市不遠的另外一個城市,如果她願意,她甚至可以每個星期都回家。可是她說,我要習慣一個人在外麵,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不在一起的。
我記得高三畢業的時候,我們放浪形骸,嘩啦拉開,晃一晃,滿屋子啤酒的泡沫。所有的人都大聲地說話大聲地唱歌,嗓子都唱得要啞掉了。深夜一大群人在街道上晃,一直搖晃到人跡全無的深夜或者淩晨。晃到最後一般隻剩下很少的幾個人,都是很好的朋友,微微、CKJ、小傑子和我。
後來大家躺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喝醉了頭靠頭地笑,然後難過地哭。彼此說話,卻忘記了自己說了什麼。在那些夜晚我們總是躺在那些長椅上然後看到漆黑的天幕一點一點亮起來。
當我離開從小生長的城市來上海的時候,微微送給我一本書,我在飛機上翻開來,然後看到微微寫在扉頁上的漂亮的字體:
給四:
高三時給我最多溫暖和安慰的朋友。以前我們一起聽歌的時候聽到過一句話“在那個寒冷的季節,所有人都躲避風霜,隻有你陪我一起歌唱”。這是我整個高三聽過的記憶最深的一句話,以及我們總是說:過了這個七月,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有的。而現在我們終於逃離了煉獄般的高三,然後好像是一切都好了,一切都有了,但最終我發覺不是。過了這個七月大家都會離開,我甚至開始懷念過去的一年裏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們兩個極為失敗的第一次模擬考試,很多很多的中午和晚自習,在學校門口喝過的西瓜冰,還有我們說過的所有的話,包括快樂和難過,吵架和生氣。
我一直都在想我們這些朋友以後會是怎麼樣活著,至少你去了我們想去的上海,而我卻必須在我一點都不喜歡的重慶度過我的大學生活。再也不能夠一下課就和你和小蓓一起出去遊蕩,不能想你們的時候就拉你們來陪我,不能我一難過就把身子探出陽台,在你樓下一叫你你就咚咚地跑下樓。
物是人非。每次看到這個詞的時候都會很心酸。畢竟在一起的快樂那麼多,那麼溫暖。和你一起那麼久,你最終還是沒有教會我打羽毛球,我總是說要好好訓練你的素描也從來沒有實現過。
一切的一切來得措手不及,連選擇和掙紮的機會都沒有給我。小四,就像我一直說的那樣,你,你們,我所有的朋友都要幸福。
5
在我寫《幻城》第一部分的時候,我還在高三。可是當我回想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好模糊,唯一清晰的隻有當時炎熱的天氣和明亮到刺眼的陽光。我和微微總是笑容滿麵或者疲憊不堪地穿行在我們長滿高大香樟的學校裏,有時候大段大段地講話,有時候卻難過得什麼都不說。
我們常常在小賣部裏掏出錢包買可樂,然後從旁邊的一條小路散步去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