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那年,我的偶像是郭富城。那是郭富城的黃金時代。對於追星族來說,必須擁有偶像的全部專輯。但是那個年代零花錢畢竟有限,誰擁有最多的磁帶資源,誰就最具話語權。可是,一盒最新正版音樂卡帶是七塊九人民幣,如果要搜羅所有的專輯,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無異於需要一筆巨資。所以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TDK空白磁帶。它可以反複翻錄所有你想聽的歌,甚至可以錄下我們想要說的話。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這點僅有的自由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個性張揚。

關琳是我那時最鐵的朋友。那個時候的感情很簡單,一盒七塊二的空白TDK,不僅能傳達友情,更能表達愛情。關琳那會兒正沉浸在甜蜜的初戀中,她喜歡的男生住在我家樓下,我自然是穿針引線的那個人。男生喜歡的音樂,關琳總要千方百計為他找到,然後錄在TDK磁帶上,讓我轉給他,當然偶爾也會有甜言蜜語的傾訴滿足下我的八卦。

有一次,我拿到關琳翻錄的卡帶後想先聽為快。收錄機裏傳來羅大佑的《你的樣子》。歌曲結束後,空格了幾秒鍾,傳來關琳對男友的生日祝福,最後以“希望我們的愛情長長久久”結束,剛好被開門進來的我媽聽到了。

時隔多年,我依然會想,如果那時我沒有偷聽那盒卡帶,如果我媽沒有聽到那段祝福,關琳的初戀會不會延續得長久一點。總之,那時的父母視早戀為洪水猛獸,關琳很快轉學,我們再也沒有無話不談的親密。

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小小的卡帶已經被音像店老板們嫌棄地擱在了小角落裏,滿大街開始風行CD。再後來,就連替代磁帶的CD也被所謂的數字化科技所替代,卡帶在音像店裏更是不知所蹤。而成長就像TDK一樣,終究會老去,到不能再被重複利用直至被時代所淹沒。

我從北方的小城鎮來到南方的大都會,南轅北轍,飄蕩流離。我在這裏零零散散搬了很多次家,被同事冷嘲熱諷過,也被房東趕出過房子,住過十塊錢一天的集體床榻,也曾被人騙走身上最後的一百塊錢。

當我用歲月逐漸換取了經驗以及能力的時候,我終於有了自己的住所,而當年我帶來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被替換或者被永久性丟棄。唯獨那年那些再也無法播放的磁帶被放在床底木盒裏從未想過丟棄。

每每看見都讓人恍惚之中能聞到歲月的味道。時光仿佛回到十幾年前,學生頭的女孩,靜靜地坐在雙卡錄音機麵前,等待一盒磁帶翻錄完成。那一天,肯定陽光明媚,就像我們每個人的年少時光。

在生活裏殺伐果決的自己最終也被潮流所拋棄,和朋友在KTV唱歌時,盯著滿屏的上榜新歌,我會茫然無措。隻會習慣性點播過去的幾首老歌,唱著唱著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歎。現在的我,再也不會去追逐潮流,不會想擁有一台iPhone5或Surface。新的歌星新的歌曲對我來說,實在缺少記憶點。

我相信回憶在人與人之間的可分享性很微小,而能傳播的隻是關於回憶的情感,這個才有共鳴可言。

誰也不曾辜負自己的青春

F風停以後

我與鄭曼曼是同一天生的。媽媽說,我出生時極順利,而鄰床的鄭曼曼,磨蹭了六個小時才肯露出頭來,難怪取名叫曼曼。我們一個是緊鑼密鼓的急急風,一個是一字一頓的慢板,偏偏又是吵不散的好姐妹。鬧得最厲害的一次,是我要她跟我一起報考重點高中,可成績與我相近的她卻不緊不慢地說:我無法與你保持同樣的步伐,我聽到的鼓點與你不同。

就此,我們的人生軌跡徹底分開。我咬緊牙關,一路奔騰:重點大學,考研,北漂……多年來馬不停蹄,奮力廝殺,終於成為一家知名外企的白領。可我仍在不斷拚搏,不斷為自己充電。我的青春,如開弓的箭,一程一程呼嘯著前進。而曼曼悠悠然上了二流的中醫學校,輕鬆地在附近的小縣城醫院謀得職位,心滿意足地拿著一千多塊的薪水過日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早早嫁了當地一個小學教師,生了一對龍鳳胎,已經三歲。

那年春節回家,曼曼領著孩子來看我。剪著顯然與臉型不配的媽媽頭,微胖的身材,寬鬆的休閑裝,與我就像是兩個星球的人。一對孩子倒是可愛,笑嘻嘻地齊齊向我作揖拜年,好像年畫上的金童玉女。一頓飯吃得像世界大戰,險況迭出。曼曼的額頭沁出汗珠,我的衣服上染了橙汁。兩個小東西在吃喝之際,還爭著去吻媽媽。曼曼的臉紅紫絢爛,成了畫布。

曼曼走後,老爸老媽津津有味地聊著那對雙胞胎,話裏話外,都埋怨我至今單身,還是曼曼好,周末就可以與父母團聚。我不禁駭笑:算了吧,上班守一堆枯草根子,能悶成莫高窟的塑像;下班侍弄兩個潑猴,不累癱了也煩透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年薪還不抵我的月薪。這種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