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滿臉脂粉的煙花女子垂頭看著他,大大的杏仁眸子眨了下,泛著一汪瑩潤的水色。
她見老頭怔怔的不搭腔,又補了一句。
“大爺,我隻要一兩銀子,不貴的。”
她的聲音並不大,口齒卻極清楚,嬌嬌柔柔的似糯團軟香,落在人耳裏,真如羽毛輕撫那般舒服。
不遠處的幾個流鶯皆是鄙夷的朝她白了一眼。
哪來的雛兒,什麼人都接啊,真是眼皮子淺。
巡街的人就著風燈,瞧見了那女子身上豔俗清涼的薄紗,又聽見了她說的話,亦是輕蔑的撇了撇嘴。
原來是個攬客的暗娼和吝嗇的嫖客在討價還價。
他們收回視線從巷口走過去了。
伏在那老頭身上的煙花女子這才轉過頭看了看他們,確定他們已經走遠了後才用手撐著地,慢慢的坐了起來。
她把剛才滑到肩膀的領口重新往上拉了拉,對著那依舊發怔的老頭抿嘴一笑。
“哎,大爺,去哪兒啊?”
昏黃的燈火下,她臉上厚厚的脂粉隨著她的笑容在簌簌的往下掉,看起來可並不怎麼美,可老頭卻覺得,這張臉真是賞心悅目極了。
他那雙一直迷蒙的醉眼睜的大大圓圓的,如同一隻迷了路的貓兒終於被主人找到一樣,流露出裏頭絲毫不加掩飾的喜悅。
“嗚。”
在那女子伸手過來攙扶他的時候,他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委屈似的蹭了蹭。
“阿蘇,你終於找到我了。”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不過蘇如寶還是聽出了那清脆的少年音裏帶著的絲絲撒嬌的意味。
這孩子······
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蓬鬆的頭發。
“走吧,大爺,再耽擱天可都亮了。”
“大爺”的水嘟嘟的唇角翹了翹,這才戀戀不舍的把臉從蘇如寶的手臂挪開,由她扶著站了起來。
“我的拐杖。”
在蘇如寶帶著他往巷子裏走的時候,他猛地想起了剛才扔在地上的拐杖,急急的嚷了句。
“這可是我當了我的扇子才換來的······”
這一擲千金的貴公子,也有為丟了根破拐杖著急的時候。
蘇如寶一手扶著他,彎腰用另一隻手撿起了地上的拐杖遞給了他,笑了笑。
“呐,大爺你可真是個愛惜東西的人哪。”
“那當然。”
“大爺”拄著拐杖,由蘇如寶扶著繼續朝前挪,臉上還帶了幾分得意之色。
“我用過的扇子,可都好好的保管在水晶匣子裏頭,還排了編號,這拐杖就是我拿六號扇子換的,那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把······”
他們慢慢的越走越遠,消失在巷子裏的陰暗處,那老頭的嘟囔聲也再也聽不著了,有個流鶯突然說道:“哎,那老色鬼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嫩哪?”
另一個暗娼挑著高高的細眉譏諷的一笑。
“怎麼,聽見別人說他有水晶匣子,覺得是個肥羊,後悔了?”
其餘的人也都跟著嬉笑起來。
“三姐兒現在追上去,沒準就能把這肥羊抓回來了!”
“就是啊,那個雛兒細胳膊細腿的,哪比得上我們三姐兒有女人味?”
“說不定那老色鬼見三姐兒伺候的好,把那水晶匣子也賞了你了,哈哈哈······”
眾人閑站無聊,便拿了這三姐兒來消遣,笑的是一片花枝亂顫。
“哎呀,你們這些人,打趣我做什麼?”
三姐兒被眾人笑的有些惱,甩了下帕子轉過身去靠著牆,眼睛依舊瞄著蘇如寶他們剛才所在的巷口,低低的哼了聲。
“就是不對勁,你們又蠢又瞎的,懂個什麼?”
阿梓在看到蘇如寶的時候,簡直是要喜極而泣,激動的眼淚都要湧出來了。
“姑娘!”
她朝著蘇如寶撲了過來,把她整個人都緊緊的摟住。
“我都怕你出了什麼事,找不到我了······”
“好了,好了,我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蘇如寶笑著拍了拍她的背,眼睛四下打量了一圈兒。
“這地方不錯嘛,你怎麼想到藏進這兒的?”
眼前這屋子雖小,倒也整齊。
最顯眼的就是正中的一張大床,再就是兩把椅子和一個鏡台,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家俱擺設。臨床的窗子大敞著,從這兒看出去,可看到外頭波光粼粼的河麵,和遠處摘星樓繁華熱鬧的璀璨燈火。
看起來,倒像是個給男女私會準備的小地方一般,隱蔽又旖旎。
事實上,蘇如寶猜的不錯。
南四坊這兒,雖然青樓樂坊林立,不過也由於許多賣笑女子礙於年紀相貌或者是帶了孩子,進不去好地方,所以隻能如剛才那些流鶯一樣,在外頭自己拉客人接活兒。
她們自己的住處大都破爛不堪,又人多眼雜,當然不適合接客,所以隻能在外頭尋個地方。
這些布置簡單的小屋子,租錢低廉,地方也隱蔽,很受她們的歡迎。
阿梓和阿七躲在這兒,既不惹眼,又安全,打聽消息也十分方便,確實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
“我哪兒知道這種地方啊,是他出的主意,大概是以前來過吧。”阿梓朝阿七努了下嘴。
阿七正拿了塊手巾對著鏡台上的鏡子擦著臉上為扮老而塗上去的黑粉,聽了阿梓這話,立刻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阿梓你可別胡說!小爺就算要逛窯子,去的也是河對岸那花樓一樣最頂級的窯子,怎麼會到這種糟爛地方來······”
他嘴裏的話雖然是對阿梓說,眼睛卻是一直看著蘇如寶,見對方臉上浮起一層意味深長的笑意,頓時又反應了過來,氣的扔了手巾直跺拐杖。
“不對!小爺說錯了,什麼窯子我都沒逛過,我也是以前聽下人們說起有這樣的地方的,小爺我可還是冰清玉潔,玉潔冰清,幹幹淨淨的像是一朵白蓮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