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窗外已是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燈台上的燭火輕輕搖曳著,在白色的窗紙上暈開一層暖黃,淺淺的映照出屋子裏兩個相對而坐的女子身影。
說起三年前的那場慘烈的戰事,楚雯的眉眼裏蘊藏著揮之不去的悲傷。
平日裏英氣颯然的一個人,此時看起來,與尋常思念親人的柔弱女子,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聽說這幾年來,她一直在嶺南為父兄守墓,幾乎足不出戶,可見其純孝之至。
“雯姐姐那時,想必承受了很多吧?”
蘇如寶輕聲道:“親人離世,戰事慘敗,容貌被毀,這若是換了其他人,隻怕是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聽到這話,楚雯的目中閃過少許複雜的神色,卻是微微搖了下了頭。
“承受最多的不是我,而是輕塵,他雖然看起來總是冷冰冰的,其實,他比誰都要重感情,我父兄遇難,他卻救不了,這對他的打擊,可謂是巨大的······”
“當時他就像瘋了一樣,在重重包圍裏殺的渾身是血,最後因為高燒體力不支,差點從馬上摔下來,我好不容易才拉住了他戰馬的韁繩,帶著他拚死突圍出去。”
說到這兒,楚雯伸手輕輕的撫著自己臉上的疤痕,似是回憶起了那生死攸關,驚心動魄的時刻,語氣,也微微的有些顫音。
“輕塵受了傷,又燒的昏迷了過去,渾身燙的像是火燒一樣,我心急如焚之下,又迷失了方向,最後在越過一個山穀的時候,同他一起滾下了馬,摔到了穀底下······”
這一摔,讓楚雯撞到了頭,也昏迷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一抹斜陽掛在天邊,在草叢和灌木上投下寂寥的霞光。
輕塵呢?!
楚雯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楚輕塵。
還好,他就落在離楚雯不遠的地方,也沒有摔傷,隻是高燒依舊不退,額頭上滾熱的嚇人。
眼看著天都要黑了,得趕緊尋個地方落腳,想辦法給他降降溫退燒才好。
可是這荒山野嶺的,哪兒有人家呢?
就算有,眼下他們正被人追殺,也不能貿然的曝露行蹤啊。
好在萬幸,楚雯在那底下找到有一處廢棄的山神廟,於是就吃力的拖著楚輕塵去了那兒。
這山神廟荒廢已久,破敗不堪,四處都是殘垣斷壁。
地上則堆滿了枯黃的亂草,隻稍稍一踩,漫天的灰塵便揚揚而起,嗆得人咳嗽不止。
神龕裏的神像彩漆盡數剝落,密密麻麻的結著大片的蛛網,整個廟宇荒涼詭異的令人心驚。
這實在不是一個給病人養傷的好地方。
可是,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總比露宿野外,引來野獸的好吧?
楚雯將楚輕塵放在了神龕下,讓他能靠著台子勉強倚著,不至於倒在灰塵遍地的草堆裏。
自己則雙手合十,向那神像告了個罪,將積灰的大香爐倒空,去後頭的小溪裏打來了水,雙手捧著給楚輕塵喂了些,又撕下衣裳的一角,浸濕了給他擦拭額頭和手腳。
如此反複了好多次,楚輕塵的高燒總算是稍稍退下了來些,額頭也沒有那麼滾燙了。
楚雯略微鬆了一口氣,見香爐裏的水不多了,就想著趁著天還沒黑透,再去多打一些,存在角落裏的那隻破缸裏,免得楚輕塵夜裏又燒起來,外頭看不見路打不了水。
來來去去十幾趟後,總算是把那隻破缸灌了一半。
楚雯已然是筋疲力盡,最後給楚輕塵額頭上換了一次濕布後,靠著他的肩膀累的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極沉。
直到周圍有炙熱的氣浪席卷而來,她被湧入胸肺的濃煙嗆醒。
一睜開眼,山神廟裏已是漫天的火光,四處皆是門扇,枯草在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煙霧一陣陣的卷過來,熏的人眼淚都要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