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遐出來時帶了助理餘善齊, 他的車就停在教學樓下, 坐進黑色的賓利歐陸GT後, 餘善齊默默發動了汽車, 對程遐為什麼會突然拋下公務來到人大隻字不提。

程遐打開手機, 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國際名導孟上秋投海自殺的新聞, 程遐心裏越加煩躁, 重新鎖上手機向窗外看去。車窗外的太陽已經西墜,天邊的暮色有著明顯的界層,程遐看著沉積在遠處的那片黑色, 眉頭越皺越緊。

餘善齊從後視鏡裏偷偷觀察程遐的神情,連大氣也不敢出。

眼看著離公司越來越近,程遐忽然開口道:“去墓園。”

餘善齊不敢質疑, 在下個可以轉彎的地方改了道, 向著市區外疾馳而去。

程遐在山底就下了車,在守園大爺驚詫的目光下, 他獨自往山巔步行而去。

穿著一絲不苟黑色西裝的冷酷男人穿過林立整齊的墓碑, 披著火燒的夕陽, 麵無表情地踏過墓園蜿蜒的青石路, 最終停在了一麵獨占了數百坪山巔的大理石墓碑前。

布滿美麗的天然紋路的青白色墓碑上沒有照片, 隻有一個和其他墓碑上字體風格截然不同, 龍飛鳳舞、筆鋒霸道的草書名字:“程嫻寧”。

程遐麵色冷冷、壓抑沉靜地看著那個名字,巍然不動,仿佛一座沒有生命的石雕。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在墓碑前, 好像時間已經停止, 微風吹動他的黑發,卻吹不動他眉間那抹沉重,直到一陣離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響起,程遐才猛地抬起頭,用銳利的目光朝來人看去。

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俊逸少年坦然地迎著他的視線,大大方方地露著眼中的好奇,沒有一絲怯意,從他的衣著打扮來看,少年顯然出身大富大貴之家,應該也是來祭拜安葬在墓園山頂的親人。

發現自己大驚小怪後,程遐神色淡漠地移回目光。

他沒有興趣去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隻知道要不了多久,少年就會自覺無聊地從他方圓百裏內離去,然而過了許久,一個清澈明亮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她是你的媽媽?”

程遐恍若未聞,麵色不改地看著墓碑。

“我爸爸就葬在山頂的另一邊。”少年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上個月剛去世的,這已經是我在44天裏第43次來到墓園了。我媽在那邊哭得厲害,不哭到太陽下山她是不會走的。”

“你是刁樺朗的兒子?”程遐這才看了他一眼。

能夠買下這裏的墓地,又在近期去世的,人選隻有那麼一個。

“我叫刁昌瀨。”少年咧嘴一笑。

“你父親不幸遇上空難去世,你不傷心嗎?”程遐問。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那是你媽媽嗎?”刁昌瀨反問。

“為什麼猜是媽媽?”

“因為在我第23次來墓園的時候,我在這裏看見了一個比你大許多的男人,他也是像你這樣一動不動在這裏站了很久。”刁昌瀨笑道。

“既然這樣,那麼再去問知道答案的問題就顯得愚蠢了。”程遐無動於衷地說。

少年自動忽略了這一句話:“你經常來看她嗎?”

程遐望著麵前的墓碑,臉上閃過一絲恍惚。

上一次來看她,是在兩年前,而更早的一次,則要追溯到十四年前。十四年前,他以為那會是他最後一次踏進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