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民間傳說之中的龍抬頭之日,是今上執政第五個年頭。春風徐徐,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若翾穿好了衣裳,跟著阿瑪從神武門進去。
那和阿瑪相熟的二總管在神武門內等著,為什麼說是二總管呢?眼下紫禁城太監裏的大拿,也就是太監總管,叫吳書來,是萬歲爺跟前的紅人兒,眼下暫且不細說,且說說這二總管。這二總管三十來往年紀,生的白白胖胖的,不說別的,小指甲有一寸長。石青色的蟒袍上綴了兩個香囊,倒有那麼幾分主子的意思。
那二總管瞧見清泰帶著個茜素紅衣裳的姑娘走過來,迎上前,“喲,咱家給大人道福。”
清泰迎上來,打了個拱,“總管實在多禮了,眼下是清泰有事相求,該是清泰問您的安。清泰臉上帶著二分討好的笑,自懷中掏出一個荷包,說是荷包,也不全然就是金銀,老話兒說得好,黃金有價玉無價,這荷包裏的東西可是難得的物件兒。”
黃德壽接了這荷包,打開一個縫兒,往裏一瞧,細細的眼睛閃過亮光,“喲,難得的物件兒啊,這水兒頭,老坑玻璃種的吧?”
清泰臉上現出一抹滿意的神色,“總管認得這翠,合該是這翠的福氣。”
黃德壽受了這樣的好禮,心中的意思大概也就明白了。“咱家受了大人這麼重的禮,不說別的,往後姑娘出了小錯兒,咱家一定顧攬著。”
清泰得了這麼個保證,七上八下的心安穩了一半,他示意若翾,“若翾,來給公公見個禮。”
若翾慢慢走過來,低垂著眉目,露出別樣的溫婉,納福道:“若翾請總管的安,總管吉祥。”
黃德壽被這清脆的口聲兒一激,心頭一凜,這才細細的瞧了瞧這魏家姑娘。才看了片刻,不由得‘喲’了一聲。按說這魏家姑娘也是四九城裏的人呀,別的姑娘年年春天吃沙子,臉上都有一點皴,這魏家姑娘忒白嫩,倒像是個剝了殼的雞蛋,但也不是那麼病態的白,她的兩靨上還帶著微微的粉,好似春天桃花著水的溫柔嬌羞。小兩把頭上簪著兩朵銀花簪子,梳著烏油油的大辮子,旗人姑娘都打三個耳洞,所謂‘一耳三鉗’是也,魏家姑娘自然也是如此,不過她眼下是做宮女,隻帶了一對兒翠玉耳墜子,並四隻小小的銀耳環。青緞掐牙的背心兒,茜素紅的裏襯,細細看是撒花裙子,帶著褶兒的那種,真真兒是挑不出一點錯兒。他拱手,“魏大人好教養,好個齊全姑娘,難得,難得。”
清泰這個嫡長女自小受人如此誇讚,眼下不是第一回了,當即拱手道:“總管客氣了,小女不過中人之姿,往後在宮裏,小女要托總管照顧了。”
黃德壽瞧了瞧時辰,該是走的時候了,對著清泰打了個拱,“您請好吧,這事兒包在咱家身上。”甩了甩拂塵,示意啟程。
若翾知道頭入宮的幾日還是能回家的,但忍不住回頭瞧。清泰見女兒回頭看自己,忍著心疼揮了揮手,目送著閨女進了神武門,一路不見了,這才離開。
宮女入宮是先要學規矩的,都在西六宮的啟祥宮內。今上登基之後,獨啟祥宮、儲秀宮不曾住妃嬪,蓋因儲秀宮是太後昔日寢宮,地位不同於尋常,宮女隊伍繞過儲秀宮之際,一朵含苞的廣玉蘭自牆內探出頭,若翾微微抬頭,那花便映入眼簾。
見她抬頭看花,黃德壽走到若翾身邊,小聲提點了幾句。若翾細細記了,其中一句尤其不敢忘。“入了宮,左腿發、右腿殺,隨意逛著玩兒,那是擎等著不要命了,打殺不論的。”她想了想自己從前的逍遙日子,勉強忍住不歎氣。
入了啟祥宮,教習規矩的姑姑走到二總管跟前兒,明麵兒上是交辦差事,實則是交人。黃德壽拂塵裹起來,指了指若翾,“您明白了?別太為難,好好兒教,這姑娘規矩好,不費事兒,您等會兒就全明白了。”那姑姑點點頭,帶著二十個姑娘進了後院。
這姑姑二十五了,按說該是放出宮了,不過因著她服侍得好,主子留她,叫她再教一年規矩,她端正的站了,方才開腔,“我姓尚,你們從今兒起,就稱呼我為尚姑姑。各位是內務府上三旗出身的,在家裏也是嬌養著的,不過入了宮,這從前的習性就要改改。宮裏規矩大,稍有行差踏錯,輕則賞個栗子吃,重責挨打要命都是可能的。所以你們都給我守著規矩,醒著神兒。”說完這一大通常說的話,這才開始教習規矩,說起規矩,行禮是大頭,一天下來光是蹲安禮,就累的人腰背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