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小心翼翼地看她,“小翾,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太累了?”
若翾也不解,她抬頭道:“這是什麼時候?”
傅恒簡直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乾隆六年啊,我們在木蘭圍場,你想什麼呢。”
木蘭圍場,若翾微微一笑,忽然頓悟了,她握住傅恒的手,“好,我們走吧。”
傅恒開心地笑起來,他的笑一直那麼明朗,能帶給人生的力量和希望,他握緊若翾的手,在啟程之前,他問她,“還有什麼要告別的人嗎?我們要走很久。”
若翾沉默片刻,又搖搖頭,人生已經走到盡頭,無謂再去見他,反而讓他悲傷驚悸,自己靜靜走了,就很好。
··········
前來送藥的巴林蘭瓔走進體順堂,就看見那人躺在貴妃榻上,安然地躺著,嘴角帶著釋然的笑,仿佛,她窮極一生要到達的目的地就在眼前,她終於可以卸下一身重負,就此駐紮。
蘭瓔緩緩走到若翾身邊,握住她冷玉一樣的手,低聲啜泣起來。
她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人!
猶記薩日朗臨終之前,自己去見她,那個時候的薩日朗因為吃了太多由她準備的食物,身體衰弱到了極點,她就那樣看著自己,目光清冷而銳利,“···你害死了十六阿哥,蘭瓔···你這一輩子,所做的一切,你對得起誰呢?”
蘭瓔握著若翾的手,跪在她腳邊,嚎啕大哭起來,她不敢奢求這個人一句寬恕,她隻能在這個人重病期間自請照料,希望能贖一點罪孽。
可蘭瓔不知道的是,若翾心中,她欠的,還不完了,欠她的,她也不想要了。
若翾求一個清淨,這一世的債,她不要帶走。
消息傳到圓明園九洲清晏的時候,弘曆正忙著批複奏折,右肩痛得厲害,幾乎要碎了一般,他手中的朱批一鬆,左手下意識地撫上右肩。
這種痛楚,從未有過,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他生命之中剝離出去,不沾血、沒痕跡,卻傷到見骨。
陳進忠走進大殿,直直跪下,“皇貴妃娘娘···殯天了······”
弘曆分明聽清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卻又好像沒聽清,有千千萬萬的人在他耳邊呐喊,萬馬齊喑,萬人嘶吼,腦子裏轟隆隆作響,幾乎要炸裂開來。
他將案上的奏折拂落一地,卻製止不了腦子裏回蕩的那句話:
“她死了!”
在混亂之中,他趕到吉安所,所有一切她沒死的假設在看到眼前的金棺時,化作虛無。
她真的死了···不會回來了···不是二十年前了,還能失而複得······
金棺上刷了三十九層金漆,如同三十九重天,隔斷生死,再不能一見。
她這些年的疏離、這些年的病重難返,為的是誰,弘曆自然是清楚的,可還是狠不下心去罵、去恨。此刻,她死了,臨死之前,連見一麵,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