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恨得咬牙切齒,他既想要命人打開金棺,再見她一見,又想要怒斥滿天神佛,命令他們將她歸還,可他什麼都沒做。
前者滋擾她的安寧,後者傷害她的福蔭。
他什麼都不能做。
弘曆伸手撫上金棺,隔著厚重的楠木,仿佛觸碰到了自己此生摯愛。
這裏麵埋葬著的是愛新覺羅弘曆三十年的情誼,是他不能觸碰的軟肋,不能失去的脊梁,可在這一刻,他統統失去了。
弘曆低聲道:“你看你,朕三十八歲的時候,你折騰朕一次,那個時候,朕還年輕啊,還能受得住,可現在呢,”他揪揪自己花白的胡子,“朕六十五啦,你又來折騰朕一次,朕是欠了你的?活該被你折騰嗎?”
喉頭不自然地滾動,幹澀的眼中流不出淚,弘曆接著道:“你就是個沒心肝的東西!你覺得朕害死了傅恒,你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就要苛待自己、苛待朕,還他!你憑什麼呀你?不過是朕心裏有你!”
重重喘息兩聲,弘曆抹了一把臉,“你別想就這麼完了,我告訴你!勝水峪地宮,朕給你留著地方呢,最靠近朕的一個位置,你這輩子活著是朕的活人,死了你也是我愛新覺羅弘曆的死人!別想就這麼完。”
罵了一通,心裏舒服些了,弘曆退了兩步,命眾位阿哥、公主、皇孫一齊為她穿孝,自己則回了儲秀宮。
儲秀宮空蕩蕩的,慶貴妃早年就搬出去了,去歲過世了,婉和、恂嬪,也都走了,涵昉、兕子一個接著出嫁,溫暖喧鬧的宮苑一夜之間寂寥下來。
分明隻是沒了一個人,卻好像失了家一樣,沒了歸屬。
幾隻麻雀在地板上蹦來蹦去,涵昉養著的蝴蝶兔在籠子裏吃草,宮苑寂寂,正拾掇著若翾遺物的抱夏等人瞧見弘曆悄沒聲兒地進來了,忙福身道:“奴才請萬歲爺安。”
弘曆坐在榻上,讓他們起身,抱夏抱著一個大箱子,放在弘曆麵前,“這是皇貴妃娘娘留給萬歲爺的,奴才也不知道是什麼,娘娘不讓打開,說是給您的。”
弘曆忽然有了淚意,他眼前模糊了片刻,伸手遮擋著,待那淚意褪去,才顫抖著手打開箱子。
放在左側的是一個紫檀木盒子,弘曆珍而重之的取出,打開盒子,裏麵碼得整整齊齊一遝紙,是自己命內務府給她訂做的、有海棠花水印的那種宣旨,滿滿的都是字,都是抄寫的自己給的手劄。
原來,她這麼看重自己給的······
將這遝紙收起來,弘曆又找到一雙靴子,鹿皮的,是他的尺寸,他嗤笑一聲,“麵子上不理我,心裏還是有我,死鴨子,嘴硬!”
殿內響起低低的哭聲。
弘曆接著翻,他賞賜的首飾、玉棠富貴···都在裏頭,可是···沒有聞香玉扳指。
她帶走了聞香玉扳指!
弘曆命人退下,抱著箱子悶聲哭起來,他覺得自己很丟人,就因為這麼個小事,居然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