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坷習慣性地將手摸進兜裏,想摸出一支煙來,最終摸出一個空空的煙盒。夢坷立起身,控製著微微踉蹌的步伐,出去買煙。

歌廳附近有一間小超市,超市內除了日用品,還擺放著兒童玩具。一對年輕的夫妻領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看中了一支陀螺,嚷嚷著要買。那陀螺有機玻璃質地,做工精美。

“老板,來……來包煙”,夢坷飲了太多的酒,舌頭有點打結。

從年輕夫妻身後轉出一位年近六旬、麵孔慈祥的女性,盯著夢坷看:“這不是小坷嗎?都好幾年不見了。”

夢坷用力眨了眨醉意朦朧的雙眼,也認出了立在他對麵的,正是教過他高中語文的班主任陳老師。

陳老師的聲音還是那麼親切,溫暖人心。夢坷心頭一熱,失聲喊道:“是陳老師啊,我可見到你了——”

夢坷忽然意識到站在陳老師麵前的是酒氣曛天、失魂落魄的自己,而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夢坷了。夢坷感到內心一陣羞愧,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老師看到萎靡不振、頹廢不堪的夢坷,心中也是不解——當年她所器重的學生,為何變成這番落魄的模樣?小坷的生命正值春光,為何我卻看到霜葉的顏容?

陳老師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雖然隻有短暫的一瞬,夢坷卻已瞧進眼裏。

陳老師招呼夢坷坐下,衝了一杯咖啡,杯裏飄出略帶苦澀的香味。夢坷將杯子捧在手心,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放下離開,也感覺不妥。

夢坷沒話找話地問:“陳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裏?”

陳老師:“退休了,盤間小超市充實一下空虛的生活。”

“哦……”夢坷淡淡地應了聲。自從見到了陳老師,夢坷心裏是五味雜陳,不知怎樣把談話繼續下去。

夢坷的目光透過玻璃門窗,看到那名小男孩正在超市不遠處興高采烈地抽打陀螺。陀螺上裝有彩燈,動起來後旋轉出一片炫目的光彩。

夢坷感慨地說:“小時候當木匠的叔叔給我做過一支木頭陀螺,我能開心地玩好多天。木製的陀螺雖沒有炫目的光彩,卻給了我們一個七彩的童年;姐姐畫在我手腕上的手表從來沒有走過字,卻帶給我快樂的回憶。唉,像鄉下藍天一樣純淨的童年一逝不返了。”

夢坷的言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

陳老師笑著說:“你還是一個青春少年,怎麼變得這麼傷感?”

夢坷搖搖頭,苦笑著說:“我已經過完25歲的生日了,可不是什麼青春少年了。陳老師,你還記得教給我們的詩嗎?不婉惜/不呼喚/我也不啼哭/一切都將逝去/金黃的落葉堆滿我心間,我已經再不是青春少年”

陳老師用睿智的目光看著夢坷,她溫言相勸:“青春與年齡無關,青春是隱在心底的弦,等你把它輕輕撥彈……”

又有幾名客人進來購物,夢坷趁機向陳老師匆匆告別,也忘記了買煙。

出門後冷風一吹,夢坷腹內一陣翻湧。夢坷伏在冬青旁痛苦地嘔吐,嘔吐,把一肚子的苦水全吐出來。吐完後夢坷回頭望了一眼仍在忙碌的陳老師,不覺間眼角已有了淚水:“陳老師,你自以為最有出息的學生讓你失望了。”

夢坷返回歌廳,歌廳裏喧囂依舊。夢坷想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卻又泄氣地把酒放在桌上——夢坷知道見到陳老師後,酒已不能麻醉自己,酒入愁腸,隻能化作悲苦的淚。

陳老師臨別前一絲失望的眼神,仍刺得夢坷心底隱隱作痛。夢坷在學生時代,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積極上進的好學生,人又長得文弱清秀,很得老師們的喜愛。對夢坷更加器重的陳老師,還讓他擔任了班長。

夢坷擔任班長後,心中火熱的青春燃燒得更加熾烈,胸中經常閃現出許多宏偉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