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厥點頭,走了幾步不由回首,欲言又止:“公主……”
她安慰地笑笑:“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宿命,我現在隻是重歸宿命罷了。”
待韓厥走後,她命宮人取來羊皮紙,凝神靜思。十六年的時光一掠而過,不留任何痕跡。乃至三生的時光一掠而過,亦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那封印她的符咒,她記得清楚,隻因已在那符下生存了許久。
她以丹砂畫符,決定將自己重新封印。是否會有來世,還未可知,但這一世,已經再無可戀。
準備好了一切之後,她忽然想到那個剛剛被帶走的男孩,那是她的兒子,可是她隻來得及看他一眼而已。
雖然屠岸賈說過要殺光全國範圍內剛剛出生未滿半年的小孩,她卻並不真的擔心。生靈塗碳,這大概就是她一次次降生的使命。
她自嘲地笑笑,趙贏子與趙叔帶都沒有錯。也許錯的人是趙嬰齊,那個深愛著她的嬰齊。
她的心便又是一陣劇痛,嬰齊,來世,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來世我們又一次見麵,也許隻是因為莊姬被封印以前的那一點不甘,才會有我巫龍兒的出現。
我的目光落在仍然打鬥不休的兩個大男孩身上,回憶著我這一生的並不太漫長的時光。
我還沒有過十七歲的生日,不知還有機會過嗎?
每個今生相遇之人,也許不過是繼續前世未了之緣。二鬼子、天養、WILSON、武鬆、麗莎、伊麗莎白瑪格麗特公主,乃至我親愛的老媽,雖然我不能對號入座,但在許多人的身上,我都看見了他們前世的影子。
太婆婆用盡心力將我送回到前世去,讓我看到這一切的發生,是否她早已經覺得我應該這樣做?
我悄然起身,向著三十九層天台的盡頭走去。人們都在注視著天賜和天養,打架的兩個人也都把全部的精神集中在對方的身上。
誰也不曾注意到我。
就算注意到我,也無法改變什麼。巫龍兒可能會把自己的感情弄得一團糟,也因此而累及整個歐洲,但若巫龍兒隻是一心求死,還有誰能夠阻止得了我?
隻是我卻不知我是否真能死,根據我前世的記憶,我想要死大概也是很難的。
但到了這個時候,也隻有這樣做了。
沿天台的邊緣種滿了玫瑰,現在是玫瑰盛放的季節,微風拂過,便有淡淡的花香。
對於花草樹木,我並沒有特別的好感,不過如是。事實上,對於許多事情,我亦沒有特別的好感,不過如是,甚至是我自己的生命。
我回頭望望,天賜和天養臉上一塊青一塊紫,兩個人都呲牙裂嘴,都已經打得沒力氣了,似恨不能狠狠地咬對方一口。
我啞然失笑,可愛的一對兄弟,若沒有我,你們應該是很友愛的吧!
我躍起,身後傳來驚呼如潮。天賜與天養一起大叫:“龍兒!”
人在空中是做自由落體運動,據說在半空中的人瞬間就會因失重而昏迷,因而跳樓的過程並非如同想象那般無法忍耐。
三十九層樓並不是特別高,不可能高入雲端,除非那天正好有霧。
我在空中之時,卻並沒有昏迷,許多前塵往事如同輕煙般地掠過,誰會想到,到了最終,巫龍兒居然會選了這樣一條道路。
許多人會流淚吧!
一隻小小的麻雀受驚地自我身邊急速向上飛起,我想對它說:“不用怕,巫龍兒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這樣想的時候,我又覺得好笑,其實我的生命到底不過是一場鬧劇。
然後我便聽到“砰”的巨響,至於我會摔成什麼樣子,我已經無法預料。聽說摔死的人是很恐怖的,四肢盡斷,腦漿崩裂,全身浮腫,總之是不成人形。
這大概是我唯一的遺憾,我生來就是一個美人,本可以選一個更優美點的死法。但形勢所迫,我居然會使用這種讓人惡心的方法去死。
從這個角度,我能看見碧藍的天宇。
居然沒有下雨,記憶裏,我與雨是分不開的。
似乎在遙遠的地方,有人唱著那首詩,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了: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即見君子,雲胡不喜。
許多紛亂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然後便是警車的長鳴聲,再然後,我便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