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來,屠岸賈都不曾發現莊姬如此美麗了。當她對著他粲然一笑時,滿園的鮮花都頃刻失去了顏色。他便有些失神起來,公主的美麗到底還是無人能及。
他連行禮都忘記了,有些意亂情迷地在公主身邊坐了下來。
他覺得她有些不同了,卻又說不上哪裏不同。
“你來了。”莊姬的語氣也變得輕鬆自如,象是一個殷勤的主婦正在詢問歸家的丈夫。
“我今天與大王提到你我之間的婚事,大王也十分讚同。隻等你分娩之後,將養好身體,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莊姬若有若無地笑笑:“將軍還真是心急。”
“與公主結為夫妻是我多年的夙願,現在總算能夠實在,我又怎能不心急?”
莊姬淡然道:“將軍不怕死去的趙氏一家陰魂不散嗎?”
屠岸賈傲然一笑,“他們活著的時候我尚且不怕,難道還會怕死人?”
莊姬笑笑,“不錯,死去的人都已經死去了,還有什麼能讓人覺得不安呢?”
她臉上的笑容虛無縹緲,讓屠岸賈忽然心生不安。微風襲來,吹起她長長的衣袂,使她看來如同謫仙。他不由握住她的手,“我會好好待你,讓一切重新開始吧!”
她不置可否,重新開始?今生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的臉色忽然一變,她的手為何如此冰冷,冷得如同死人。她雖然體溫本就較常人要低得多,但此時,身上已經全無一點溫度。
他忽然起身,一把推開莊姬寢宮的大門。濃重的血腥氣立刻撲麵而來,屋內的情形使他不由地輕輕顫抖。怪不得她忽然曲意奉承,原來是怕他知道她已經生產的事情。
他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感覺,是真的覺得憤怒了。趙家的人都死光了,為何心裏還惦念著他們?
人類的感情大多是自私的,因愛生恨不過是一瞬間。
他冷笑回首,毫不憐惜地抓住莊姬,不顧尊卑地撕開她的衣袂,藏在衣內偽裝腹部隆起的衣物便落了出來。他抓起那些衣服,逼視著莊姬的眼睛:“這是什麼?”
莊姬淡然一笑:“你已經知道了,還問什麼?”
他冷笑:“那個孩子呢?”
莊姬悠然望向宮牆,牆外是另一個世界。牆內的人渴望著外麵的生活,如同牆外的人一心想要進來。“他已經走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再也找不到?”屠岸賈仰天長笑,“隻要是我想找的人就沒有找不到的。”
他大步向宮外走去,想要置那孩子於死地的念頭不知是出於對趙氏複仇的恐懼還是出於嫉恨。
“來人啊!傳令下去,在全國範圍內捉拿出生半年以內的嬰兒。如果找不到那個孩子,我寧可殺光所有的小孩。”
莊姬頹然坐倒,身邊的花朵已經在剛才的爭執中被撚碎了,她俯身拾起幾片零落的花瓣,花香依舊,隻是花已經失去了生命。不久以後,這些花朵就會慢慢消失,變成空氣中的一抹餘香。
她抬起頭,便看見韓厥站在自己的麵前。
她恍惚地笑了笑,許久不曾見到他了,自從趙氏滅後,許多人都改變了。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信任韓厥,隻知他如同一個最忠實的仆人一樣跟在自己身邊,一心一意地服從著自己的命令,從來不曾奢求過什麼。
她知道一個男人如此地跟隨著一個女子,必然是出於某種原因,但她卻已經無暇思索,亦無力思索。
她問:“他們走了嗎?”
韓厥點頭:“程嬰走了,屠將軍也走了。”
她發了一會兒呆,隻覺得生命正在悄然流失。她知自己活不長久,但奇異的是,她竟想起了許多遺忘了許久的往事。那些前世的事,如同傳說一般自腦海中一掠而過。
她忽然了然於胸,原來一切是這樣的。
她道:“韓將軍,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韓厥輕笑:“公主要我做的事情,我又何曾拒絕過?隻是公主身體如此虛弱,應該傳個禦醫前來診治吧?”
莊姬搖頭:“我不會死,就算我死了,也不過是現世的生命。”
韓厥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趙氏祠堂,趙叔帶的牌位之後,有一個七彩的陶罐,韓將軍可否替我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