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以後,葉子衿飯碗一放下,就和容峘去了地裏,壓根就沒有給陌上秋提要求的機會。
能當上呈現,陌上秋自然有過人之處,反正他臉皮足夠厚。
他對葉子衿所說的下種十分感興趣,葉子衿和容峘不搭理他,他就自己找到了地中。
地裏,葉子衿果然正在指揮農人們忙著下種。
陌上秋忽然發現這一處的地與別處的不同。葉子衿居然讓人在土地的北麵蓋上了一堵土牆,而且每隔一段距離,中間也會豎起一堵土牆。
而葉子衿此刻正帶著人在土牆中間的空地上種植,土地明顯是撒上了厚厚的糞土,所以嚴格來說,空氣中的味道不算好,葉子衿嘴巴鼻子上蒙著一塊古怪的布,正指揮農人們如何播種,如何蓋土澆水。
她腳上的繡花鞋已經沾滿了土,基本上看不出鞋子的顏色,但她絲毫沒有嫌棄,依舊認真做著手頭的事情。
不遠處,容峘也沒有閑著,正指揮人往地裏提種子,甚至他也會提起一把奇怪的噴壺在澆水。
這對未婚夫妻倒是有點兒夫唱婦隨的感覺,陌上秋忽然覺得他們很有意思。
“紅薯要多套一層雨布,中午太陽好的時候,要及時揭開雨布,讓苗苗見陽光。”在葉子衿的指揮下,農人們正努力將竹竿彎曲搭成拱形的支架,還有人將紅薯埋進了地裏。
“去年玉米的產量如何?”陌上秋就近蹲下來,故意和一個農人說話。
“玉米是個好東西,產量不低。杆子也可以送去喂牛,玉米芯還可以燒火。聽王妃說,將玉米芯曬幹碾碎了,然後埋在糞土中,就是很好的肥料了。”農人手裏提著噴壺正在澆水,所以比較悠閑。
“你手裏這是?”陌上秋看著他手裏的噴壺問。
“這叫手提噴壺,專門用來葉麵上的噴水。還有一種是可以背的噴壺,可以用來噴打草藥或者打蟲藥。”
“葉姑娘果然聰明。”陌上秋隨口誇讚一句。
“那是。”聽他誇讚葉子衿,農人顯得十分高興。他們都是葉家村附近的村民,在他們看來,葉子衿雖然不是他們村子裏的人,但大家都是平安鎮的人,都是定州一帶的人,在他們眼中,葉子衿就是自己人,“我就沒有見過比王妃更聰明的人。”
“越清王也比不過王妃嗎?”陌上秋壞心眼地問,然後等著看農人的笑話。
果然,農人聽了他的問題以後,頓時愣住了。然後就在陌上秋準備笑話他的時候,他又不以為然地解釋,“王爺操心的是政事,一心為百姓的安危著想,他做的是大事。王妃則是關心咱們百姓的溫飽糊口問題。他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全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有什麼好比的?”
男主外女主內?這一次輪到陌上秋發呆了。
他沒有想到一個鄉下漢子能給葉子衿和容峘如此高的評價。
“就你話多,是不是覺得活少呢?”葉蘇同過來,狠狠地衝著農人嚷了一句。
農人立刻察覺到不妙,趕緊提著灑水壺離得陌上秋遠一些,眼神中也帶上了警惕。
陌上秋……
莫名其妙就受到了敵視,這種滋味不太好受呀。
“咦,丞相大人也到田裏來?”葉子衿聽到身邊的人提醒,立刻慢悠悠地過來。
“隨意過來看看。”陌上秋也沒打算避著容峘和葉子衿。
葉子衿已經過來了,容峘嗎,嗬嗬,一定會立刻趕過來,陌上秋隻要一想到威名在外的越清王居然是個妻奴,他就想笑。
“陌上秋,你還打算賴在葉家村多久?”果然,他剛和葉子衿開口說了一句話,容峘渾身就帶著殺氣到了他的麵前。
“越清王對本相是不是有些誤會?”陌上秋裝傻。
“白吃白住,時刻給主人添麻煩,你說本王會你會不會有成見呢?”容峘冷冷地回答。
用得著這麼直白嗎?陌上秋心裏悱惻,臉上卻笑得更甜了,“嗬嗬,定州是越清王的封地,本相也是接了公差而來,說起給越清王帶來的不便,也不是本相的本意。你看,本相這兩天肯定要離開定州,下一次再來,還不知道何年馬月了,臨走之時,越清王是不是也應該盡地主之誼呢?”
容峘冷笑看著他不回答,葉子衿也似笑非笑看著他。
他奶奶的,這樣就顯得有些尷尬了。好在陌上秋的心理素質足夠強大,他繼續笑嗬嗬地自言自語,“定州離京城足有千裏,葉姑娘、越清王,咱們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場。你們忍心看著我,淒淒慘慘地回去?”
“直說吧,丞相想要什麼?”葉子衿白了他一眼,“囉裏囉嗦,真不像個男人。”
這句話讓陌上秋想打人,不過他看了一眼周圍農人們對他不屑的眼神以後,這口氣又忍下了,“葉姑娘的廚藝好,本相接了聖旨,肯定要快馬加鞭,一路上少不得要在外麵風餐露宿,所以……”
“所以丞相想讓從我送點點心,路上帶著吃?”葉子衿樂嗬嗬地接著說。
她這樣說,度量足夠大了吧?
可惜陌上秋要的遠遠不止這麼一點兒吃的東西,作為丞相,他有自己消息來源的渠道,更何況,他現在人就在平安鎮,葉家村這邊發生的事情,他十分清楚。
也正因為清楚,他保持中立的心思已經隱隱有些鬆懈。不過,容峘和葉子衿隻是搞了這麼一點兒動靜,還不足以讓他偏向而已。
“瓷器、木雕、玉雕,都沒有貨,你想要也不成。”葉子衿嗬嗬一笑,“常言說,樹大招風。平安鎮的牌子已經打響出去了,要是丞相回去後,帶了東西回去,恐怕不好對那位交待吧?”
聰明!陌上秋苦笑不已。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葉子衿了,本以為這丫頭隻是廚藝高而已。在德容方麵,比大家閨秀肯定呀差,甚至,當初容峘在祖廟麵前選擇了葉子衿,他內心都不看好。
可是他到了平安鎮,從看到,聽到的來說,他的看法動搖了。葉子衿雖然說沒有名門閨秀的蘭心蕙質,婉轉的手段,但這丫頭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看似直來直往的個性,卻更加讓人難以接招。
比如說現在,他就是想要些寶貝都不成了。
“本相看中了你作坊裏的瓷磚,葉姑娘能不能勻一點兒給我?”陌上秋笑眯眯地說出心裏的打算。
“行,沒問題。”葉子衿答應得十分爽快。
爽快得讓陌上秋有些懷疑。
“瓷磚可以白送,算本王和王妃盡了地主之誼。但鋪地磚的水泥,還是按章辦事。”容峘不鹹不淡地說明。
水泥這玩意,陌上秋也打聽過,自然知道鋪地磚沒有水泥根本無用,他萬萬沒有想到容峘在這兒等著他了。
“送佛送到西……”
“王爺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作坊不是我一個人的。”葉子衿樂嗬嗬地說。
“越清王和王妃還分彼此?”陌上秋像抓住了他們小辮子一般,故意驚訝地叫起來。
“丞相,我和王爺也是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呀。想必你在定州也看到了,定州氣候特殊,不是幹旱就是水澇,朝廷雖然大力支持開渠分流,但撥出的銀子實在不夠太少了。王爺十分體諒朝廷的不易,所以開河挖渠所缺的銀子,全是王爺想方設法補貼上的。不瞞丞相說,我們也想往臉上貼金,不願意做那小氣巴拉的人,可這不是沒有法子,我們實在太窮了。在丞相你麵前打腫臉充胖子,這不是丟人丟到京城裏去了。”葉子衿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理由。
關鍵是,她說這番話還真不怕丟臉。
陌上秋堵在胸口的話,頓時上不來下不去了。
他倒是想占便宜,但葉子衿沒臉沒皮的訴苦,讓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偏偏,葉子衿說得還十分在理。
朝廷給定州撥出多少銀兩,估計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說實在話,就那麼點銀子用在水裏上,簡直是杯水之薪,根本不夠塞牙縫用的。
說到水利工程,陌上秋進入定州地盤以後,一路看下來,他心裏對容峘其實已經十分佩服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會相信,容峘居然用以工代替賦稅,以兩岸土地使用權的方法,讓百姓自覺參與到了開河挖渠的工程之中。
如果是別人提出這種設想的話,陌上秋一定會覺得是一種異想天開。但換到容峘和葉子衿這兒,他卻半點兒也不用懷疑。因為容峘的酒廠活生生地就建立在半山腰上。
酒廠中出來的白酒,品質已經擺在那兒了。那麼酒坊裏如果要生產果酒的話,絕對不會空口白話。這一點兒從葉家村和附近幾個村子裏百姓的積極性就可以看出來。
或許,幾年之後再到定州來,定州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丞相,有一句話,不知道我當講不當講。”葉子衿樂嗬嗬地看著陌上秋問。
“葉姑娘不用客氣,請說。”陌上秋見她眼神像隻狐狸一般,心裏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他怎麼感覺到葉子衿要說的話,不是什麼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