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青把胡蘿卜片擺放得整整齊齊, 去水龍頭下細細地洗著手:“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商幼璿腦子有點蒙。

木小青道:“大概出國後有六七年吧, 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顯示是瞳瞳的號碼, 說話的卻是小聞。她們倆平時說話語氣有很大的差別, 雖然長大以後聲音都變了, 但是我們那幾年一直沒放鬆過, 她一說話我們就聽出來了。小聞告訴我們她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很好,還問我們身體怎麼樣,我的腰椎和脊椎好一點沒有, 我們隻能喏喏的應著,說好,一切都好。她太懂事了, 就像是出事之前的喬瞳, 我們起過把真相告訴她的念頭,後來都被我們自己打消了, 如果她一開始就是出於保護瞳瞳的目的存在的, 一直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就一直瞞著她。”

商幼璿道:“如果她用的是喬瞳的手機, 那麼裏麵的通訊錄和信息……”

木小青點點頭:“我們也意識到了, 那天掛了電話沒多久, 我和她爸爸反應過來,給她打了一個回去,但接起來的卻是瞳瞳, 我就簡單問了幾句她平時的生活, 她也很乖,但同時隨著小聞的再次出現,記憶出現了斷層,說的話裏總是有應該、好像。後來小聞又陸續找了我們幾次,還是問我和她爸身體好不好,說她最近在做什麼,分享她去過的地方,但我們找不到她,因為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出來,我們之間的聯係變成了單線的。

“過了幾個月,我們進行了一次時間很長的談話。小聞說她自己也不記得出國以後是什麼時候第一次出來的,發現自己是第二人格是一次偶然,她發現了瞳瞳的手機,還有她的日記本,對了,瞳瞳以前有寫日記的習慣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不寫了。小聞是通過日記了解了她所有的生活,同時也認清了自己不過是她生命中多出來的枝節。她前幾次不提是因為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現在適應完了就坦然相告了。我向她道歉,說對不起,瞞了她那麼久。小聞笑著說沒關係啊,反正她這條命是撿來的,能活一天就賺一天,而且她知道我們瞞著她也是為了她好,感情是真的,她都感覺得到。我和她爸又感動又吃驚,因為連心理醫生都說一般分裂出來的人格多少都會具有一些不好的、諸如反社會或者暴力傾向,但是小聞卻完全不一樣,假如她有另一副身體,我們一定很願意認她當我們的女兒,可惜她沒有。

“小聞說,她一開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後來根據瞳瞳的日記看出來了。一旦瞳瞳陷入重要關鍵的抉擇或者極其失落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她就會出現,作為壓力的緩衝帶。她那兩年出現得特別頻繁,”木小青抬起眼,看向商幼璿,“因為瞳瞳戀愛了。”

商幼璿說:“和季微白。”

“是瞳瞳告訴你的吧。”

“嗯。”

“看來她已經放下了,那就好。”木小青笑了下,又斂起表情來,道,“小聞說,在瞳瞳的日記裏寫過,她們雖然相愛,但是日子過得卻並不開心,兩個人平時像是兩張同樣繃緊的弦,每一次的靠近不是溫存體貼,而是努力在避其鋒芒,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但是她太年輕、沒有經驗,也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們頻繁的爭吵、和好,和好,又繼續吵,讓她最無可忍受的是,季微白不和她吵,自以為默默忍受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每一次爭吵結束,都像是她無理取鬧,生活過得像是一場鬧劇。

“瞳瞳說她看出來兩個人都過得很累,再多的愛也在日複一日的彼此折磨中慢慢消耗掉了,她感覺不到快樂,又因為喜歡了太久沒辦法分手。小聞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會保護她。這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瞳瞳那邊具體的動向,還誤以為她們倆沒分手和她爸暗搓搓在一張合照後麵寫了祝福的話,放進了相冊裏。”

商幼璿吃了一口陳年老醋,淡淡地道:“不瞞您說,我在相冊裏見到了。”

“啊,啊,”木小青有點尷尬,“反正都是我們倆的錯,你不要怪到瞳瞳身上。”

“這個不重要。”商幼璿道,“您是在兩年前沒再見過聞小姐的嗎?”

“對,所以我才覺得她已經好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而且和季小姐認識的那幾年,喬瞳變得越來越開朗,就算是分手後,也沒見她特別傷心,還是照常給我們打電話,偶爾還會寄一些明信片回家,看得出來心情不壞。”

“直到上周她在家裏出現?”

“對。她說要出趟遠門,去找你,幫她看看”

商幼璿神色出奇的認真,她靜靜地望著木小青,直到木小青因為無所適從把手裏的活都停下來,才開口道:“我兩個月前才在倫敦見過她。”

“……什麼?”木小青愕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