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季微白清晰地記得那是什麼日子,喬瞳的十八歲生日,她親自給她過的成人禮,在大學宿舍裏,隻有她們兩個人。
房間裏的燈都熄了,隻餘下蠟燭微弱卻溫和的光線。
二十歲的季微白給她唱完生日快樂歌,滿臉期冀地說:“可以許願了。”
喬瞳雙手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閉上眼睛道:“我許願……”
季微白提醒她道:“願望不可以說出來的,不然就不靈了。”
喬瞳才不信這個,她閉著眼睛笑,一字一頓,口齒清晰地用並不流利的中文道:“我希望和季微白可以永遠在一起,我愛她,她也愛我。”
她等了很久,睜開眼,看見季微白像個愣頭青一樣傻站著,說:“你怎麼不過來?”
“你剛才說什麼?”
“讓你過來。”
“不是那句。”
“那是哪句?”
“你說我愛你前一句。”季微白直直盯著她看,胸膛起伏得有些劇烈。
十八歲的喬瞳朝她走過去,把她的手握住,環在自己腰上:“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季微白急切道:“我說我愛你——”
她猛然睜大了眼睛。
喬瞳的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上。
“我也是。”
那天夜裏,奶油蛋糕和接吻的味道,從此時常縈繞在她的夢裏。
“可能說出來的願望真的就不靈驗了吧,我和她在一起沒多久,問題出現得措手不及,誰也沒想到。”季微白仰頭灌了半瓶啤酒下去,“就像你說的,我不是沒有脾氣,我隻是不善於釋放自己的情緒,我習慣忍讓,習慣溫柔,習慣毫無底線的縱容她,明知道不對,卻無力去改變。我們不像戀人,像兩隻非要擁抱在一起的刺蝟,我有再多的愛,也抵擋不過一天又一天的爭吵和消磨。她估計感覺和我一樣,她不喜歡我這樣。”
秦暮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感情,說:“你腦子被驢踢了?忍不了就分手啊。”
季微白道:“對啊,後來我們就分手了。憋了個大招,把她趕走了。”
秦暮來了興致:“喲,我能問問是啥大招嗎?”
“找了我一個親戚,冒充我現任女朋友,劈腿。”季微白低下了頭,聲音也弱了下去。
秦暮“哈”了一聲,毫不留情地點評道:“真他媽智障。”
季微白也覺得自己是個智障,但她不想被罵智障,為自己辯解道:“是她先在外麵找別人的,一言不合就分手,我氣不過!”
秦暮仍道:“你智障。”
季微白反駁道:“你才是智障!”
“你智障。”
“你智障。”
旁邊一個小年輕看不過,最賤了一句:“你倆都智障,行了吧?”
兩人把小年輕捶了一頓,回來繼續烤肉,然後看著對方笑。
秦暮給她又開了一罐啤酒,遞過去,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唄,人呢,要向前看。”
“你說得對,但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我愛了她那麼多年,冷不丁身邊沒了這人,不習慣,感覺心都被挖空了一樣。”
“那你就換個人愛唄,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多得是。”
“哪裏有?”
秦暮脫口道:“我啊。”
季微白聞聲停下手裏的動作,定定地看著她。
秦暮眼珠子亂轉,結巴道:“那、那什麼,我是說我幫你找,我人脈廣,資源好,你想要什麼樣的都有。”
季微白還是那樣的眼神,說:“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有。
但是秦暮犯起了慫病,頓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你有嗎?”
季微白點頭:“嗯,有。”
秦暮心髒立刻快了起來,正襟危坐,緊張得手抖腳抖,渾身每一個細胞是安分的。她想:天啊自己這是要聽到季微白表白了嗎?自己是爽快答應呢還是矜持扭捏一會兒再答應,太爽快會不會顯得很饑渴,矜持過頭會不會又很造作,季微白知道她不是那麼造作的人,萬一理解錯了直接走了呢?要是真在一起了怎麼和商幼璿解釋,以後結婚的話婚禮在哪裏舉行啊,不行她還沒跟她爸出櫃呢,她爸估計是要打斷她腿了不行還是先瞞著吧……
季微白:“我要出國了,明早九點的航班。”
秦暮一臉堅定地望著她:“我答應!”
季微白:“……”
秦暮滿身的熱血冷下來,難以置信道:“你剛才說什麼?!”
季微白看著她的神情,胸腔裏泛起熟悉的疼意。她不是不知道秦暮的心意,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沒辦法再去接受另一個人,她需要一段時間把裝了喬瞳的那個位置完全空出來,那樣才公平。
“我說,明天九點的航班,我要飛美國。”
“什麼時候回來?”
“不確定。”
“做什麼?”
“工作。”
“你家不是有企業嗎?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美國?”
“散心。”
“姓季的,”秦暮咬著牙道,“你很好。”
“航班是HUXXXX。”
秦暮把啤酒罐狠狠地擲在地上:“我不會去送你的。”
季微白道:“也好。”
秦暮氣炸了,掉頭就走。
“喝酒了不要自己開車,叫個代駕。”
“我就開車,死了算了。”
最後還是坐在車裏沒開,乖乖叫了代駕。
季微白撿起秦暮扔在地上啤酒,把剩下的酒液倒進了自己嘴裏,嘴角牽起來,苦笑一下,恍惚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兜裏的手機在震動,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了起來,彬彬有禮道:“你好。”
“季微白嗎?”
季微白渾身一震,酒意像潮水般完全褪去。
是喬瞳。
“我、我是。”
“關於當年的事,你還願意聽一個交代嗎?”
“我明早九點的航班,海城國際機場咖啡廳見,到了我聯係你。”
“好,再見。”
“再見。”
喬瞳坐在床上,把手機還給商幼璿,說:“她明天早上要飛美國,我們連夜回去吧。”
商幼璿擔心道:“我怕你身體受不了。”
“沒有大礙的,我今天都能走路了,和她說幾句話我就乖乖回醫院躺著。”
“那好吧。”
喬瞳問:“你不吃醋嗎?”
商幼璿在她額上吻了一下:“該說的總要說清楚,不然你總是記掛著,我才要吃醋。”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
海城國際機場候機廳外,季微白穿著休閑裝,拖著輕便的行李進了裏麵的咖啡廳,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外麵張望著。不多時,一個樣貌出眾的年輕女人推著一輛輪椅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不管季微白怎樣做心理建設,在見到喬瞳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忍不住失態地濕了眼眶。
她還愛她,現在依舊是這樣。
所以她必須走。
商幼璿附在喬瞳耳邊說:“我在外麵等你。”
喬瞳點點頭。
商幼璿就出去了,在外麵注意著裏麵的動靜。
兩人說的話商幼璿大約能猜到一點,季微白一直在掉眼淚,喬瞳的態度和先前對待她完全不一樣,神色溫和,甚至是憐惜的,她問心有愧,沒辦法對一個始終深愛她的人再冷臉相待。
大約談了有半個多小時,季微白站了起來,長久地擁抱喬瞳,嘴唇貼在她的發頂上,動了幾下,似乎說了句什麼。喬瞳也反手抱住了她。
季微白先出來,眼睛紅紅的,衝她點了點頭,走遠了。
商幼璿進去推喬瞳的輪椅,看到她仰著臉,眼睛裏也有淚。
“季微白和你說了什麼?”
“謝謝我愛過她,她要去開始新的人生了。”
商幼璿推著喬瞳出來,說:“所以你也要開始你新的人生了。”
喬瞳回過臉看她,道:“幼璿,我想去一趟我以前綁架被囚禁的地方。”
“去做什麼?”
“把聞弦歌的吉他埋在那裏的海邊。”
“好,等你養好了身體,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