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下了雨。
濱城的三月份,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暖。然而這場早春的陣雨,還是帶著陣陣的激涼,生生刺骨。
從醫院回來後,宋毓瓷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程驍也很體貼的沒有吵她,自覺地進了廚房給小馳做晚飯。
小馳是跟他們一起回來的。原本程熹是讓小馳回程家本家,家裏有張嫂照顧,大家也放心。可是小馳偏偏膩著哥哥姐姐不肯走,於是程驍就把他打包帶回了天音苑這邊的公寓。
程驍打電話回程家本家,跟張嫂交代了下情況,又讓她那邊做些飯食給程熹送到醫院去,又反複叮囑,讓她一定要看著他把飯吃掉。
程驍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在醫院陪著穆姨,心裏肯定不好受。
“哥哥,媽媽生病了,是不是很嚴重?”小馳很懂事。這些話,他不敢在爸爸和姐姐麵前說。“我不敢問爸爸,他看起來好傷心的樣子。也不敢問姐姐,我看到姐姐哭了。”
小馳頓了頓,又說,“其實我看到爸爸也偷偷掉了眼淚的。”
在他心裏,哥哥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可以不用擔心哥哥也會難過。
程驍深深歎了口氣。他要怎麼跟小馳說呢,事實永遠都是殘忍的。他尚且都覺得難過得仿佛胸口疼得要炸開,那宋毓瓷呢?到底是她的親生母親,雖然這些年交流接觸並不熱絡親切,但是骨子裏畢竟是如何也割舍不了的血緣情分。
而此時,宋毓瓷把自己反鎖在客房的浴室裏,狠狠往自己臉上拍冷水,反複幾次,臉頰都拍出了顯眼的手掌印。
她看著鏡子裏淋上的水滴,自己的映像在鏡子裏模模糊糊又變了形。
宋毓瓷連連苦笑,笑到最後眼淚與冷水彙流一塊。
“何止我自私。”她嗤笑一聲,“穆蘭,你也是個自私的人。”她憤怒,她悲傷,卻也無可奈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有什麼資格去質疑她的選擇?
想起病床上那張憔悴的病容,宋毓瓷心裏泛起陣陣苦澀。她縱然是自私,她也不能心存一絲一毫的怨怪。
她和程驍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經被送到深切治療部。她看著程熹神色平靜的站在監護室外,身形僵硬卻挺直。向來愛整潔的人,身上的襯衫和外套卻都已經起了褶皺。無端就多了幾分蕭索味道。
“程叔叔……”她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透過雙層玻璃,看病房裏麵病床的母親,曾經很多次溫和地問她喜不喜歡這個,喜不喜歡那個的人,現在安安靜靜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臉上還帶著氧氣罩,手上還夾著各種檢測儀器的指夾。
好像一碰就碎,好像隨時就會遠去。
“乳腺癌晚期。”程熹緩緩開口,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敘說著一件跟他完全無關的事。可是宋毓瓷看得到,程驍也看得到,他隱隱抽動的嘴角,是他竭力訝異的悲慟和無奈。
“怎麼會……”宋毓瓷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滿腦子都是晚期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