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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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豆漿的女人小名兒春,就是王家二小姐——王箐,住在“溝溝巷”,從河渡口上來不到300米就是。當初人們給這條小巷取這麼個怪名可能是因為巷子一旁的陰溝長年累月流著汙水,遇上梅雨時節,某段通糞的下水道堵塞,黃色的阿物從鋼絲縫溢出來,橫過石板路麵,流到陰溝裏,再緩緩地混雜著街坊鄰居丟在裏麵的雞毛、鴨毛,萬物彙川,浩浩蕩蕩直奔沱河。這是S市最早的紅磚建築小區,一棟一棟十來層的樓房外牆已斑駁陸離,被各家的油煙熏得紅色退淨,而今掛著厚厚的塵土、煤屑,還有陽台下生命力旺盛的蜘蛛各自為營踩在八卦網上等候獵物。春的丈夫是在這兒長大的,他的寡婦奶奶和他們一直住到撒手歸西。春從來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好,她的婚姻是得到了父母極力的支持。“兒,不要再挑了。媽看強老實、憨厚,人品還靠得住。他在那棉紡廠一個月不多、不多,還有200塊。國家飯碗就是金飯碗,懂不懂?一輩子都有了個依靠。”強那陣兒,到桃花灣走得勤,手裏總是大包小包提著,而春不緊不慢跟在他後麵,像隻蝴蝶。可是,強的金飯碗終究沒抵擋得住全國轟轟烈烈的體製改革,他拿了5000塊“安撫費”走出了棉紡廠的大門,他的心並不覺得傷悲,南下打工,找舅子去。他去了廈門,到舅子的建築工地煮了一個月的飯,回來說,那是人呆的地方嗎?蒸籠樣兒的天,連電扇都沒有。釣魚是強的嗜好,陽台上掛著一根根魚竿,所有的漁具都是成套的。但釣魚解決不了兒子上學的費用和三張嘴的開銷啊,他和妻子一合計開了這家豆漿鋪子。

現在還是淩晨三點,春已躡手躡腳打開了臥室門。她不得不這個時候起床到樓下的鋪子升好煤爐,熬豆漿,揉麵團。等這些都準備好了,大概是五點鍾吧,她才去叫她那瘦猴般的丈夫下來做饅頭、包子,炸油條。他特意為開這鋪子花了錢請鄰居廚子教做點心的技藝,不到半個月,師傅的手藝已學到八成,但他的慢條斯理猶如裹了腳的小媳婦任由你催逼,也邁不快那“三寸金蓮”。所以,春盡量做好能力以內的事,從不多言,從不斥責。

雨細細地飄著,天已破了。從河渡口上來的人三三兩兩經過,常客有一半都走進了前麵才開張的“李老師豆漿”。春一麵招攬著客人,一麵向前麵探望。她想小學退休老師這年頭過的也不咋的,還同我們這樣的人搶生意。她想對丈夫說,把煤爐的火壓小一點,油條炸得焦黑沒有人買,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前晚上,她就是這樣嘟噥了兩句,那瘦猴丈夫對她一頓咆哮,“你來做,我以後呆在屋頭抽煙,喝酒,看電視,好撇脫。”她看了看他,他正蹲在雨篷下抽煙,她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李萍是九點鍾到這兒的。那高高挺著的大肚子賽過了十月懷胎的孕婦,她不停搖著那把菖蒲扇子,額頭還涔涔地冒汗。春發現母親的臉色很難看,兩眼呆滯。她揣度母親必是又和父親吵架了,當著客人的麵又不好問,隻熱熱的叫了聲“媽媽”,然後褪下圍裙放在案板上,對強說,她去上班了。

春必須在十點以前趕到電影院樓上的咖啡屋。母女倆急急地向坡上走。春說,“爸爸都那樣了,你任他去好了。還有幾年的光陰風`流啊?你以為那小女人跟定他了?還不是愛他的錢。你管也管不了,又舍不得離婚。眼不見,心不煩。讓他在外麵沾惹去。我還要怎樣勸你噢,媽媽,你身體不好,自己作踐自己的身體,死了倒成全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