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途幾乎翻完她所有朋友圈,一張照片,她男人一手抱陸澄,一手抱陸澈,目光不羈卻沉穩的盯著鏡頭,寬大身影占據照片的二分之一,臂膀如山可依,她則輕輕靠著男人,背著手,歪頭淡笑。
身後樹蔭成廊,光線透過縫隙灑下來,畫麵和諧美好,一家四口,看上去無比幸福。
徐途看著,也不自覺發笑。
秦烈輕手輕腳進來,徐途迅速關掉屏幕,壓在枕頭下,也不知道自己掩藏些什麼。
他在另一側躺下,抬手臂,將徐途攬進懷。
房間關著燈,“睡了?”秦烈輕聲問:“把牛奶喝了再睡。”
“不想喝。”她腦袋埋進他胸口,悶聲悶氣。
“今天感覺好點兒嗎?”
“不好。”徐途委屈的抱怨:“感覺好累。”
秦烈又環緊幾分。
過了會兒,徐途說:“肚子一跳一跳的,是他在踢我嗎?”
秦烈像被剜掉一塊肉,心中疼痛難熬,他大掌輕輕落在她小腹上,仔細感受著。
她又問:“是嗎?”
很久他才說:“不會。還沒拳頭大呢。”
一周很快過去,不管怎樣,還是如約到醫院。
秦烈讓她在走廊裏坐著,他去辦手續。
徐途手裏捏著手機,又控製不住翻起朋友圈,早間醫院仍舊人滿為患,婦科和產科挨著,過道另一邊產檢的隊伍十分龐大。
身邊有人坐下,徐途側目。
孕婦身材臃腫,身前像扣一口鍋,艱難又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
對方臉上笑容洋溢,衝她友好點頭:“陪別人來做產檢的吧。”
徐途擠出個笑,沒答。
“幾個月了。”
女人摸著肚子,一臉幸福:“七個半月。”
徐途管不住自己眼睛,一直往對方肚子上掃。她看起來年紀不小,一直小心謹慎的護著,生怕被過路人碰到。
她忍不住問:“懷孕很辛苦嗎?”
“不辛苦。”對方笑著說:“苦中帶甜。也很奇妙。”
“怎麼奇妙?”
“你和他的愛情結晶啊。”她眼神熠熠,直白的解釋:“一個強壯的精子經過激烈角逐,脫穎而出,與你的卵子結合,受精著床,再經過神經發育、骨骼發育、器官發育,增重長肉,逐漸成長為胎寶寶,最後,一聲啼哭,他來到了這個人世。”
“而你就是這個生命的創造者和見證者,你是媽媽。”她拍拍徐途的腿:“你說奇不奇妙?”
徐途好半天說不出話,不自覺摸著自己小腹,仿佛跟著一個陌生母親的描述,那個小生命已經站在她眼前,會跑會跳。
徐途手攥成拳,不禁在人群中尋找秦烈背影。
對方見徐途不吭聲,又感慨的說:“我快四十了,這是頭一胎。”
徐途咬唇看她。
她說:“以前年紀小不懂事,打掉兩個,後來想懷的時候反倒懷不上,折騰這些年,老天爺對我不薄,總算是盼來了。”
徐途難看的微笑,額頭冒汗,坐立難安:“真好。”
她又繼續說:“年輕女孩子千萬別打胎,誰也沒有權利剝奪任何一個生命。”對方調整了下坐姿,麵對徐途:“我算幸運的。你不知道,我老公生意夥伴老楊,家在洪陽,他前妻好像姓向,兩人沒結婚以前不明不白有過兩三個孩子,都被她偷著打掉了,三年前結的婚,可是,想要孩子的時候要不上了,去醫院一查,你猜怎麼的?”
徐途轉著手機,想給秦烈打電話,卻聽她又說:“原來那女人子宮裏長個瘤子,惡性的,最後全部切除。哎,也不知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當不了母親,離婚不說,也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
對方絮絮說了很多,其實徐途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她突然起身,人頭攢動的走廊裏,看見一個男人匆匆走來。
徐途跑過去,一頭撲進他懷裏。
秦烈手上拿著繳費單據,被撞得趔趄,卻穩穩接住她:“怎麼了?”
周圍人都投來異樣目光,剛才說話的孕婦緩慢起身,更是摸不清狀況。
秦烈掃一眼四周,試圖和她分開一些。
途途久久不起,悶聲說了句話。
“什麼?”他聽不清。
她緩慢抬起頭,已是滿臉淚水:“我們生下他好不好?”
秦烈身體無法動彈,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再說一遍。”
徐途擦一把淚:“我說,生下他。”她堅定的對他說:“我不怕辛苦,不要漂亮年輕,更不會再當自己是小孩了,我會學著做個媽媽。”
秦烈目光不離的看著她。
聽到這番話的人拍手叫好,一些孕婦更加深有所感,激動抹淚。
而這一刻,兩人站在喧鬧的人群中間,又似乎格外安靜。
窗外豔陽普照,樹梢擺動,喜鵲叫。
秦烈聽見自己聲音在顫抖:“你確定嗎?”
徐途不說話,卻重重點頭。
頭一次,他在眾人麵前落淚了,像個孩子一樣。
……
秦烈35歲那年,終於榮升。
他當了爸,有個兒子,也有了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