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極(3 / 3)

好在五行觀的繼傳授業是公開的,所以司馬懿很容易的在邊上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時在廳前的台上坐著一個身穿儒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正在講授兵法戰策,想必應該就是管寧師叔了。

底下的弟子中有的和管寧一樣儒生打扮,有的卻是身著道服,有的更是粗布短打,看來都是各山門的親傳或繼傳弟子,此時他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誰也沒有注意到司馬懿的到來。

隻見管寧朗聲道:“之前你們已修習了不少兵法戰策,需知兵者乃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所以,這樣的國之重器不可兒戲,更不可如當年之趙括一般紙上談兵,那麼既然說到這裏,咱們就以‘紙上談兵’的由來——長平之戰為例,分析一下戰局,大家可以各抒己見,互補有無。”

這時底下的眾人都不由得開始議論紛紛,其中不少人都自然而然地看向最前排的四個年齡較大的儒生,隻見那四人中有的年近三十,甚至比管寧的歲數都還大一些,看來很有可能是眾弟子中資曆最老的。

四儒生中的一人在那裏自矜了一會兒,起身道:“弟子土門繼傳逢紀,尊請答上。”

此話一出,堂下所有弟子都不再作聲,在一旁靜靜聆聽,而管寧也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逢紀作答,看來這當是山門裏向師尊回答問題的規矩。

逢紀見狀繼續說道:“長平之戰,趙國之敗,其根本在於趙國臨陣換帥,將臨陣經驗豐富的老將廉頗換成了隻會紙上談兵的趙括,才導致趙軍在一個不明實際的統帥指揮下,中了秦軍的誘敵之策,此乃趙王用人不明。而反觀秦國之勝,其根本同樣在於換帥,但是他們卻秘密地換上了名將白起,這才讓秦軍化被動為主動,以敗軍之姿誘敵深入,兼之以攻其不備從後包抄趙軍,最終取得勝利,此乃秦王用人得法。所以為君者,知人善任乃是勝戰之道,漢高祖也是因此開創了百年基業,才有今日之太平昌盛。”

四儒生中另一個年紀較大的,此時也起身應和道:“弟子土門繼傳審配,尊請答上。弟子對逢師弟所言深以為然,自古以來,凡勝者必有其用人之明,如齊之管仲、燕之樂毅,皆為此理也。”

聽完二人的話,在場眾弟子紛紛稱是,長平之戰是著名的曆史戰役,在場熟讀兵法曆史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其經過,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紙上談兵是由此而來的,所以一時間沒有人可以否認逢紀、審配所言,而兩人也頗以搶占了先機而感到自得。

堂上的管寧聽完逢紀和審配的作答後點了點頭,但卻沒有像眾弟子那樣表現得十分認同,他看了看眾弟子道:“大家還有沒有其他見解?”

這時,前排的另外兩名年齡較大的儒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說道:“田豐師兄,你是咱們土門親傳裏的大師兄,而且咱們共同研究士氣論這麼多年,我想說的應當與你心中所想相差無幾,就由你來代表吧。”

隻見田豐回了禮道:“沮授師弟既然如此說,我也就不矯情了,如有遺漏還請師弟補充。”

說罷,田豐起身向管寧一禮道:“弟子土門親傳田豐,尊請答上。”

一聽這話,在場的眾弟子又不禁紛紛點頭稱讚,畢竟每個山門的親傳基本都較繼傳弟子高明一些,而且頗得掌門真傳,所以一旁的逢紀和審配二人也是不服氣的撇著嘴,冷冷地瞪了田豐和沮授一眼。

管寧麵帶微笑地點了點頭,說道:“你二人的士氣論,深得兵法精要,今日莫非也要套用到這裏嗎?”

田豐回道:“正是,士氣論小到局部戰役,大到富國強兵皆可用之。凡戰爭的強弱轉換,都會由雙方士氣的直接表現出來。就說這長平之戰,首先在開戰伊始,秦軍打下了韓國的緱氏和綸氏,並且攻占了上黨,可謂士氣正盛,銳不可當。隨後他們更是任由上黨百姓紛紛逃亡進入趙國境內,傳播百姓之恐慌,用之以挫敗趙軍士氣。不過趙國幸有老將廉頗,這才讓雙方可以在長平拉開陣勢。無奈的是此時雙方士氣依然是秦強趙弱,所以廉頗試探出局勢之後,果斷決定用輕敵之策以逸待勞,堅守不出,拖垮秦軍士氣,待強弱轉換之後再一舉敗之。怎知此舉不得趙王心意,更在此時錯誤判斷,臨陣易帥。趙括雖有謀略,卻是個不懂士氣軍心之人,不等廉頗之策奏效就變守為攻,而反觀秦軍換上來的白起卻深知其理,抓住戰機,佯裝敗退,讓趙括誤以為己方士氣正盛,應當乘勢追擊,才使得後方空虛,讓秦國出奇兵從後包圍了趙軍。”

說完,田豐看了一眼沮授,沮授則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在場眾弟子聽完之後更是嘖嘖稱奇,而先前作答的逢紀和審配此時也變得有些臉色難看,在田豐的話語裏他們似乎覺得那句雖有謀略卻不懂士氣軍心的話正是影射自己,顯得格外刺耳,不由麵帶怨憤地哼哼著。

司馬懿覺得有趣,於是問旁邊一個弟子道:“那田豐和沮授師兄的士氣論可真是了不起啊,聽那田師兄作答時自稱土門親傳,師弟我剛入山門不久,不知道土門親傳者幾人?請問都有誰啊?”

那弟子見司馬懿確實麵生,於是解說道:“這田豐師兄乃是土門祭酒門下的親傳大弟子,在山門中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而土門中其他的親傳弟子分別是沮授、應英、徐幹…哦,還有最近新收的一個弟子叫郭嘉,他們每個人都才智過人,為當世奇才。剛才你也聽了,這田師兄和沮師兄的士氣論到底還是更高明些啊。”

司馬懿一聽恍然道,原來剛才作答的眾人中隻有田豐和沮授是親傳弟子,連逢紀和審配這樣的人也隻能是繼傳。

不過隨後想想他也就是釋然了,剛才的一切司馬懿也瞧得是一清二楚。

長平之戰司馬懿也是知道的,其實剛才作答的兩種理論在他看來都沒有錯,隻是在前世閱曆中,相比曆史軍事,司馬懿對於人性看得更是清楚些。

先前作答的逢紀和審配確實也算是精通謀略和兵法了,學識見解也都是被眾弟子認可的,連自己也覺得如果換作是自己,也不一定會如這兩位答得如此有條有理。

但是田豐和沮授的士氣論可謂更上一層樓,更兼具一些創造性思維。

這二人看來都是個直腸子,敢於講出心中所想,隻是觀點雖獨到,處世之道卻有點淺薄了,就連自己話語裏的無心之失也沒有察覺,將來也許會是個諍臣的典範。

而反觀逢紀和審配,才識其實也不在田、沮二人之下,就是少了那一份天賦,看來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才隻是個繼傳弟子,但這二人的為人應該比較圓滑,從剛才作答時懂得掌握氣氛、拿捏分寸就可見得,如果把這二人用對地方也不失為能臣。

總之現在看來,四個人各具才華又師出同門,難免會暗中較勁。

管寧聽了這番言論果然也表現得比剛才逢紀作答後要滿意許多,不僅點頭稱是,而且還稱讚道:“這士氣論果然別開生麵,有趣得很啊。”

說罷,又看了看眾弟子道:“還有什麼不一樣的見解,希望你們能像他們一樣大膽陳述。”

眾弟子暗自思量,先前逢紀和審配已是先聲奪人,將大家公認的標準答案說得井井有條,而田豐和沮授的士氣論更是有所升華,這讓眾弟子都覺得再無其他異議了,再想不出還有什麼見解可說。

就在這時,一個木訥訥的聲音從眾弟子中飄揚出來。

“弟子...水門親傳...王極...尊請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