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家的日子,也許是托了小飯的福,一年比一年紅火,莊家年年有餘,不曾有過災害,全家都覺得他是個福星,其實啊,人生就是這樣,有了好的寄托,就格外的賣力,為了過上好日子,給孩子好的環境,老陳可是起早貪黑一年又一年,天道勤酬,總算是給孩子積攢了點銀子。
老陳覺著,兒子要讀書才能有出息,起碼要比村正強,所以一直盤算著給孩子找個私塾念念,孩子也將六歲了,這些日子也為這犯愁,每天閑下來就抽著土煙,看著孩子發呆,小飯現在倒也很乖巧,常和姐姐出去摘野菜,幫媽媽打掃家裏院子,樣貌雖普通,卻一看就是個機靈人兒,可比老陳強多了,越是這樣,老陳越下決心要把孩子送去讀書,怕耽誤了孩子,琢磨來琢磨去,還是去了村正家。
沒個親戚能幫的上忙,都是些種地的,所以還是帶了二斤桃花釀好酒,一包點心,找到村正家,門口拎著東西想著怎麼說這事,門咣當就開了,正好碰了個正著,趕緊上去“您老是要出去麼?”老村正穿了件皂白袍,髭須梳理幹淨,麵紅耳潤,一副風發摸樣,低頭一看是老陳,本不願理會,再看手上物件,心中一動,道“是有存啊,你可是貴人啊,不知是路過還是?”老陳急忙道“我是有正事找村正您老,嗬嗬”“哦,你不會是租子不想交來這和我說情來了吧,這事免談”,“看您老說的,咱是厚道人,您的租子不會少,放心一定交齊,我來次是另有他事相求”“哦,這樣啊”“也罷,先進屋說話吧”。
入的門去,院落裏西麵有幾顆梧桐老樹,下方安放石桌和石凳,通往正房路下平鋪一層石料,院子四四方方,幹淨清雅,房間當中放著一張八仙桌,一方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著數根。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農耕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其詞雲:日進千鄉寶,時招萬裏財,如果老陳認的那副對聯估計就不會再把事往下說了。
老陳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麼辦,沒進過村正家,不知道人家和自己家這麼大的區別,腳都不知道該放哪了,村正一看他那熊樣,擺擺手,“來,這邊坐下談吧,有話直說,你也看見了,我要出門”老陳把東西往桌上一放,哪敢坐,就站在桌前“聽聞老村正人脈廣,鄉裏鄉外都知曉,我老土一個,想讓您幫我那不成器的娃子找個私塾念念。”村正一聽,剛入嘴的茶差點噴了出來。
“什麼,你想讓易飯讀書?”“嗬嗬,是啊,我這不是看孩子挺機靈的,比我強,覺著比我有出息,想讓他學些東西”“這個,先不說他是不是機靈,你可知私塾得花多少銀子麼,而且都在外鄉,那可不是你能想的”。“不瞞您說,這幾年莊家收成好,我又能再打柴出去賣些,也攢了些,就是想讓這娃子讀點書,”“有存啊,栓貴家娃和你家也是同年是吧”老陳抬頭一想“對,是一年,他家的是開春的”“前些日子,栓貴也找我,和你一樣,想把娃子送私塾,說起來我們還是近親,可你也知道,不是誰都能想去就去的了得,說不好聽的,生啥就是幹啥,魚躍龍門那不是沒有,可我瞧你家那也不是聰慧過人之輩。”
“村正,您說的是,俺也不圖他能飛黃騰達,就是能比俺強,就夠了,您老人脈廣,見識多,就幫我一把吧”,說完還給鞠了一躬,等了片刻一瞧,人家還是不急不緩的品著茶,也許是為了兒子以後,也許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開竅,老陳把家裏攢的幾兩碎銀子趕緊掏了出來,咬了牙遞了過去,“您老見笑了,我這有些小錢,入不了您眼,望您老給個路子”,村正瞅了眼銀子,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捋了捋稀疏幾根胡子“也罷,正巧啊鄰鄉我一個舊友本是與我同年,說鎮上劉掌櫃家,有兩位公子正好缺個伴讀,前些日子正好遇見,相詢可否有乖巧之人,正好能給你個機會,至於你娃,能學多少看自己的本事了”“伴讀?可否去聽講?”“這個嗬嗬,門內門外都是經,就看靈不靈,這個機會,你看吧,反正讓誰家去都一樣”,老陳一琢磨,既然能學到些,總比沒有強,“好,那就定了”“有存啊,近年老天開眼照顧諸位,你的那租子是不是也得再加兩成啊”“村正,這個,也是沒災沒害才境況好於前些年,那個……”不等說完,村正抬手止住了老陳“這事就這麼定了,要不就把機會讓個大俊家的那娃,你看吧”老陳內心不知道是該喜還是憂,這唯一的機會,也許就是孩子的唯一出路,他能做也就這些了。
回家的路上老陳有點迷糊,一進門看見兒子正在幫老婆做飯,心就開了,咱沒啥本事,不就是想讓娃子以後有出息,都快過半百的人了,還有多少以後,她娘一看回來了,趕忙用圍裙擦了擦手,“他爹,咋樣啊,成不成?”,“回屋說,不急”,前前後後,這一數落,總之算是能給孩子找個機會,“他爹啊,雖然為了孩子把家裏一多半的積蓄都拿了出去,我感覺值,我不信,咱家易飯以後沒出息。”
安慰的話總是能讓人舒心,老陳一聽啊心裏徹底放下了,看著蹦跳的娃,像是自己垂垂老矣時,見到了衣錦還鄉的易飯,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