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當天,彩乃抱著霧惠的寶寶——三個月大的梢,無所事事地坐在病房的沙發上。僅僅住院一周,房間裏就堆滿了雜七雜八的行李。有一個男子正默默地將所有行李收納進紙袋和波士頓手提包裏。彩乃也就默默地盯著他寬厚的背影。
這個男子正是霧惠的丈夫,聽說名叫小笠原秀。被奪去肉體的彩乃之魂穿越到未來,並進入到一個名叫霧惠的女子的身體裏。在彩乃作為霧惠重生醒來之際,也正是這個男子激動地快要哭了,一臉興奮地緊盯著彩乃(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人是霧惠)。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他隻是在麵無表情地將行李打包,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初次見麵時的激動。可能他原本就不愛說話吧,是男人裏那種不太會閑聊但手腳很勤快的類型。
但是,不管怎麼說,看到這個身體,他也應該笑一下吧。彩乃開始尋找大腦裏的所有記憶,試圖找到關於霧惠和秀的記憶。但是,輕微的頭痛很快襲來,她不得不停止思考。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連霧惠兒時的記憶都可以查找出來啊,卻為什麼無法探索到她近期的記憶——從霧惠與秀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到霧惠死亡的那一刻為止,這段時間的記憶。一旦開始探索,就會引發一陣又一陣不明所以的頭痛,阻斷自己去回憶,難道是這個身體在告誡自己不要去窺探別人的隱私?
但偶爾彩乃也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回憶中的秀正開心地笑著,溫柔地看著霧惠,神情是那麼的安詳。
什麼啊,這不是會笑嗎?彩乃偷偷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的側顏,不禁感歎:前後差距如此之大,果然是因為我並非霧惠吧。他好像終於接受了妻子的靈魂已經死去這個事實,所以,自初次見麵之後,他再也沒有來當麵看過彩乃,隻有在夜深人靜彩乃入睡之後,才會進入病房。也正因為如此,彩乃已經有一周沒有見到秀了。
呼——彩乃很是不開心地長吐了一口氣。男子回過頭,兩個人的視線很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彩乃有些驚慌失措。
“我去把行李放到車上。”
“啊?哦哦,嗯。”
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第一次對話吧,彩乃心想。不過,被這麼俊美帥氣的麵孔盯著,還真讓人手足無措,坐立難安啊。
猛然間,彩乃看到了一麵鏡子,於是偷偷觀察起鏡中的自己。鏡中的自己也抱著一個孩子,她的麵容是那麼美,美到自己花了一周的時間才看習慣。同樣的,她也正看著自己。
彩乃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臉長得可愛漂亮,但是,當她看到霧惠的臉,也不得不承認霧惠的姿容是無可挑剔的,是可愛動人到完美無缺的。這樣的女人大概也隻有剛才的男子才配得上吧。那細膩光滑的肌膚上,用極其完美的比例鑲嵌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小的紅唇。聽說霧惠正好三十歲,但在二十八歲的彩乃的眼裏,霧惠看上去反而更加年輕。這真是令人羨慕啊。
——說什麼這個有著花容月貌的可愛女子是自己的曾外孫女,還真是讓人難以信服。更何況,她的大腦又是那麼的優秀。
所謂的才貌雙全,說的就是這樣的奇女子吧。雖說她是自己曾孫輩的人,但究竟是繼承了誰的血脈,才能生得如此俊俏呢?反正在她的身上絲毫看不出我的痕跡。
對此,彩乃頗有些沮喪。如果她能在霧惠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發現自己的遺傳因子,哪怕是一點點,大概也能產生一分心情來接受眼前這個境遇吧。
“——你在幹嘛啊?”
突然從背後冒出來這麼一個聲音,彩乃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抱緊了懷中的嬰兒。小生命也因為受到驚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以示反抗。
“啊,對不起,不要哭哦,好了好了,沒事了。”
彩乃以母親特有的節奏晃動著身體,撫摸著嬰兒。小小的生命馬上就回歸到了睡夢中的世界。啊,終於不哭了。彩乃長舒了一口氣,朝門口看去,那個男子還是麵無表情,冷冷地看著自己。
“走吧。”
還沒等彩乃回答,男子便轉過身,徑直走了出去,彩乃也急急忙忙地追了過去,心裏還在抱怨:真是個冷血的人呐。也就在這一秒,彩乃的腦海裏呈現出了霧惠的記憶:那是一個粉嘟嘟甜蜜蜜的場景,畫麵裏的秀是那麼的溫柔體貼,令霧惠萬分欣喜。這份暖暖的感情甚至觸動到了彩乃的內心。
——他其實挺溫柔的吧。大概是因為還不知道怎麼和現在的我相處,所以……
原來,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不隻是我一個人啊。彩乃緊緊地追隨著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不安地思考著今後的生活。未來必將更加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