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被問得不好意思,連忙解釋:“哪裏,我們這些畫,都是以工匠營名義繪出的,不用落款簽名。”
石達開機靈一動,接過她的話頭道:“你這幅畫太好了,能簽上名送給我嗎?”
這女子嫣然一笑:“蒙石首領錯愛,小女子哪敢不從?”她隨之輕揮毛筆,寫上秀麗三字:黃倩文。
黃倩文簽完字把筆一擱,羞澀得把頭扭向一邊。
石達開雙手捧起繪畫,喜道:“無價之寶,多謝多謝了。”
石達開把這幅畫帶回自己的臥室裏,掛在牆上,反複欣賞,口中自言自語念道著:“黃倩文,黃倩文……”他已迷上她了。
石達開很快了解到黃倩文的身世。原來她就是桂平縣衙文書王玉昆的女兒。王玉昆本是大湟江口人氏,祖上是開當鋪的,比較富有,從小能進學堂讀書。他對曆史很感興趣,熟記了秦、漢、三國、晉等古代大事,對這些時期的重要人物比較了解,尤其對西漢劉邦手下的幾個謀臣很有研究。
王玉昆憑著才學和資產在桂平縣衙裏混了個一官半職。照一般看來,他可以圖享清福,混跡官場了。可他並非一般官吏,他也是個立誌改天換地的人物。
王玉昆早已看出滿清王朝日趨衰弱了。他也是漢族人,自然有“恢複漢室”的思想,暗中窺測著各路會堂的發展形勢,看情況找一個靠山。當馮雲山、盧六被王作新捉到桂平縣衙,並隨繳一些拜上帝會宣傳品時,作為文書的王玉昆,利用職務之便,細讀了這些宣傳品,從中受到感染,他覺得拜上帝會口號響亮,教義清新,具有強大潛力,是各路會堂中最有發展前途的。所以,他已有投靠拜上帝會之意。恰巧這時老同學盧賢拔請他幫忙營救馮雲山,王玉昆便以此作為進身媒介,給盧賢拔出謀劃策,叫會眾們籌集捐款,再由他自己出麵,賄賂縣令王烈,終於將馮雲山營救出獄。這是他給拜上帝會立下的頭功。
王玉昆這麼做是在仿效西漢肖何。肖何當時也是沛縣的一個文書,他看出秦朝必亡,所以隨劉邦起義,王玉昆因為此舉,以後被人們稱為“賽肖何。”
一八五0年秋,廣西各地大亂,無法安寧。紳士們直接進京,上告到都察院。朝廷震怒,將廣西巡撫鄭祖琛,提督閔正鳳革職查辦,對玩忽職守,釀成匪患的其他大小官員也一律予以追究,視情節輕重處以降職、撤換、關押、充軍乃至殺頭。
潯州知府顧元愷,是忠於朝廷,辦事嚴謹的。王作新把馮雲山、盧六抓到桂平縣衙後,顧元愷十分重視此案,親自審閱了拜上帝會宣傳品,又跑到省城說明拜上帝會的危害性,可是遭到上峰冷眼對待,他也隻好作罷。
目前,潯州各縣到處有拜上帝會,危害非淺。顧元愷記起那個曾被押到潯州府來,後又送還桂平縣獄的馮雲山來,他深悔自己放虎歸山,留下後患。
顧元愷親到桂平縣衙,責問王烈,為什麼輕易放掉馮雲山?王烈把盧六怎樣病死在獄中,馮雲山要求釋放,王玉昆行賄說情等情節,都一一作了交待。
顧元愷感到王玉昆是個危險人物,急忙派人去捉,可是已經晚了。王玉昆見顧元愷一到桂平縣來,便覺情況不妙,搶先溜出縣衙,回到大湟江口,攜帶一家大小,趕到金田村去,參加拜上帝會團營了。
王玉昆暗中給拜會立過功勞,拜會首領們是不會忘記的。雖說他沒帶多少人馬入夥,也被授以高職。
由於拜上帝會有許多文字避諱,姓王的人一律改姓黃和汪。王玉昆於是改叫黃玉昆了,他的女兒隨之也改叫黃倩文。
黃倩文從小接受良好教育,不僅識文斷字,而且善長書法繪畫,是拜會中少有的女才子,哦!用石達開的話說,應當是美貌才女。
石達開僅僅大黃倩文幾歲,他從黃倩文的神態中,知道她對自己有意。就在這次贈送繪畫之後,他們感情的橋梁被搭起來了。
因為男女禁忌森嚴,石達開不便經常往女營跑,黃倩文更不便去找石達開,兩人見麵的機會是不多的,咫尺天涯,更讓石達開情思滿懷。他喜歡寫詩,對黃倩文這個才女,他更適合發揮特長。他寫出一首五言詩,借巡視之機來到女工匠營,興奮地把詩交給黃倩文。
黃倩文展開一看,暗自讚歎,好一手字啊!那詩更是文如其人,氣勢瀟灑。詩題為《孤雁飛》。
孤雁淩空飛,幾度哀聲鳴。
頭頂九重天,足踩長風行。
漫漫歸何處,上帝自有命。
博雲展翅去,左右無相親。
山河出紅日,花草露清新。
淒淒孤飛雁,倏然喜又驚。
盤旋樹木上,賞花欲歇停。
問君意如何?切切望回首。
黃倩文自然看得出他詩中之意,他真佩服石達開將“孤雁飛”與她的“山河出紅日”巧妙結合在一起。“問君意如何?切切望回音。”對這麼一個英俊瀟灑,文武雙全的大將之才,她怎能不給一個好回音呢?
黃倩文不會作詩,她繪了一幅畫回贈石達開,石達開一看便明白了黃倩文的真情。
那畫上,一棵連理枝樹上,兩隻比翼鳥並排而飛,象征著石達開找到伴了,再也不是一隻孤雁了。他把這幅畫珍藏起來,然後去向楊秀清、肖朝貴公開他和黃倩文的關係。
楊秀清是很有手腕的,他可以輕易殺掉一個偷看女人洗澡的單身漢來殺一儆百,而對結拜弟兄卻十分寬厚,要續弦的,他積極促成,要再婚的,他不反對,從不講什麼禁忌。就是在殺了韋十,重申男女禁令之後,他仍然報請洪秀全,批準了石達開的結婚請求。
婚前,石達開拜見了嶽父黃玉昆,禮節性地說道:“嶽父大人,請您將倩文嫁給達開吧!”
黃玉昆對這個女婿還是滿意的。但她隻知男女兩營分隔,既夫妻不得同居,卻不知六個主要首領另有特權。
黃玉昆不明就裏道:“目前男女禁忌甚嚴,既夫妻不得同居,你如何迎娶倩文?”
石達開不便明說,隻是垂首彎腰,抱拳施禮道:“嶽父大人不必多慮,隻要您開恩首肯,達開自有辦法。”
黃玉昆點點頭:“好吧,你們要恩愛相處。”
就這樣,按照肖朝貴娶宣嬌的儀式,石達開也隻請了幾個首領作證婚人,便秘密地同黃倩文結了婚。
各路拜上帝會眾,從四麵八方彙集金田,其聲勢之大,已令潯州知府顧元愷坐立不安。
此時,鹹豐帝已將鄭祖琛革職問罪,起用正在福建候官老家養病的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兼任廣西巡撫。隻是山高水遠,林則徐尚未到任,暫由廣西布政使楊彤如代行巡撫之職。
顧元愷隻得向楊彤如訴苦,寫上一封稟貼道:“日前尚弟會黨集結金田一帶,人數已經逾萬,整日磨刀擦槍,*練兵馬,大有造反之勢。我潯州府武力單薄,無法製其猖獗,臥榻之側,隻好任人酣睡。尚弟會氣勢洶洶,實乃其他會堂所不及,望朝廷派重兵剿之。”
顧元愷稟貼之中稱上帝會為尚弟會,並非不知其真稱,完全是取諧音而避諱,朝廷官文也講究這一點。
楊彤如接到稟貼也實在頭疼。日前新任廣西提督向榮正率重兵圍殲陳亞貴大股天地會於橫縣一帶。如果抽兵來打金田,勢必使圍殲計劃落空?有顧此失彼之嫌。再則另一股天地會羅大綱部,總是活躍於桂林、柳州附近,大有摧毀督、撫衙署之勢,桂林、柳州也需大批兵馬駐守,實在抽不出軍隊去管區區尚弟會。為此,楊彤如指示顧元愷道:“尚弟會默默無聞,羽翼未豐,尚且頓集於金田一隅,不曾攻城略地,威脅督撫,還不是燃眉之急。眼下向提督率主力正圍殲陳亞貴亂黨,此人作戰貫有集結重兵,一鼓作氣之特點,根本無意顧及其他。省城守軍自感不足,實在抽不出人馬派往潯州府,對金田亂賊無法重兵圍殲。隻有巧取,不可強攻。常言:擒賊先擒王,隻要把幾個匪首除掉,尚弟會自土崩瓦解。
顧元愷遵命而行,親臨桂平縣坐鎮指揮。他對王烈道:“上司製定了擒賊先擒王計劃,隻是還沒弄清楚金田亂賊首領究竟是誰?現在何處?知縣大人知道麼?”
王烈尚未開口,突一人幽靈般出現在麵前,道:“大人,在下知道金田賊首是誰。”
正是:潯州知府尚糊塗自作聰明又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