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市,下城區,溪同路。
我從沒見過如此汙濁不堪的地方:舊房屋玉米粒般互相擠壓;路邊的水溝沉睡著破絲襪和腐爛的小動物,散發陣陣臭氣;巷子的入口堆滿易拉罐和啤酒瓶,隻能踮著腳尖跨過去。
橫穿巷子的竹竿上,晾著發黃的被單,低低地垂到我的頭頂。我掀開被單往前走。後邊傳來辱罵聲:“哪個狗娘養的敢動老子曬的東西……”我從粗啞的聲音和粗俗的用詞判斷,罵我的人是個類似地痞的大叔。借著被單的遮擋,我拖著巷子迅速往前走,幾乎要小跑起來。
167號,這裏就是媽媽的家了。
我走到青石門檻前,抬起手,敲敲掉了紅漆的木門。
門開了,一個紮著格子圍裙、盤著頭發的女人站在門裏,滿臉狐疑地打量我,磕瓜子的動作停不下來。
“你找誰?”
我以為我走錯了,後退兩步,又看了眼藍色的舊門牌,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溪同路167號。
“阿姨你好,請問顧秀蓮住在這裏嗎?”
女人肩膀抖了一下,朝著空氣翻了個白眼,兩手交替拍掉粘在手上的瓜子殼,用大拇指戳了戳她的左後方,陰陽怪氣地說:“就在這裏,後麵的柴火間。”
我忍著對她的反感,禮貌地鞠躬,說了“謝謝阿姨”,然後把行李箱搬過門檻。
“喂喂喂,我讓你從這走了嗎?”她又把我的箱子往外踢,“從後門走。”
木門合上了,轉軸發出的吱呀聲,掩不住那個女人的“嘖嘖”聲。
我沒有和陌生人爭執的習慣,此時卻想踹開門,問問她到底什麼意思。但門緊緊關上,我也隻能對著門上的裂縫幹瞪眼。
我把箱子扶起來,拉著它往左邊走了兩步,看見了比我的箱子寬不了多少的小道,被兩邊的房子擠得彎彎曲曲。從這條小道,我繞到了167號房子的後門。
門開著,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喊了句:“有人嗎?”
無人回應。
門內是片小小的,被半人高的亂磚隔出的小院,磚頭另一麵,就是剛才正門那邊能看見的院子。嗑瓜子的女人手裏又攥了把瓜子,對著我“呸呸”地吐了幾聲瓜子殼,接著又是一白眼,扭身進房間去了。
我把箱子擱到亂磚牆邊,自己則坐到箱子上。
媽媽的小院很整潔,不僅沒有雜物,還擺了許多盆清新的植物,水泥地麵幹淨得一點泥也沒有。院子正中,兩個三腳竹架上搭著長長的竹竿,晾了兩條毛巾、一塊方帕、一件白色連衣裙、一件白色襯衫。
那件襯衫吸引了我的視線。尖領、短袖,剪裁規規矩矩,沒有腰線。
顯然,那不是媽媽的衣服。
我從箱子上跳下來,走近了晾衣竿。襯衫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微風吹來,透明皂的氣味撲麵而來。左側袖子的邊緣似乎繡著什麼,我踮起腳,抓住袖子看:高二A班。
“二”字的短橫繡得略高,應該是由“一”改成“二”的。
胸前的口袋上也繡了黑色的字。我定睛一看——夏千風。誰是夏千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