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生命隻有鮫人的十分之一, 可是就連這短短的百年, 都少有人及格。
陸年對於生命, 向來都是敬畏的。他做不到, 眼睜睜看著有人可能因為意外殞命在自己麵前而無動於衷。
車禍現場是慘烈的, 四輛卡車追了尾, 上麵的司機都被人救了下來。看著最駭人的, 隻有那輛被兩輛卡車擠在中間變了形的轎車。周遭圍著一圈看客,也有好心人上前,試圖拉開車門救人。可是那輛豪華轎車配置精良, 除非動用專業切割工具,否則根本無法從外麵打開。
眼見燃油滴答滴答,滲出落在地上, 彙成一片陰影, 曲屈向前。圍觀人員扯著嗓子喊“要炸了”,英雄誰都想當, 隻是要沒人想拿自己命搏。怕事兒的離得遠遠的, 熱心的就忙著不停打電話, 叫警察、叫救護車。當然更多的是, 拿出手機登錄賬號, 或拍照片或錄視頻, 在朋友圈或者其他客戶端直播車禍現場。
城市的霧霾在夜裏更加濃重,陸年向上扯了扯口罩,又往下按了一下自己的鴨舌帽, 大步流星走上了前。中間也有人試圖攔下他, 說別逞英雄冒險。陸年顧不上說別的,從別人手裏接過一根棒球棍,走到車邊查看情況。
司機卡在裏麵,頭上血肉模糊,隻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察覺到有人來,後麵那人試圖移動身體,卻被卡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你還好嗎?”陸年背光,看不到裏麵的情況,隻能出聲詢問,大腦高速運轉,盤算著如何救人出來。
“我還好,就是卡著動不了。”裏麵的人聲音清冷,但是語氣溫和,哪怕處境如此也全無半點狼狽。他又動了動,見陸年要先救他又開了口,“我擠在後麵,除非專業設備,拉不出來的。我的司機沒有完全卡住,拜托您先救他吧。”
陸年大概思索了一下,發現確實像這個人說的。緊要關頭,他也沒時間多說什麼,拎著棒球棍走到副駕那邊,抬手就去推那輛堵住副駕門的卡車。此刻若是有人看見,絕對會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幾噸重的卡車,居然就被這麼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孩子,徒手推離了十公分。
就是這十公分的距離,就撕開了生的希望。陸年掄起棒球棒,打破了副駕車窗,彎腰進去,解開司機的安全帶,將他拉了出來。
借著稀薄的光,夾在後座的朱燁看見了陸年的身影。對方的臉本就不大,戴上口罩就隻露了一雙眼睛,樣子看不分明。就在他想再細看的時候,陸年已經拉著司機,逃離了這個隨時都可能爆照的危險區域。
朱燁再次試著挪動身體,卻還是動不了半分。此時此刻,朱燁居然生出了幾分慶幸的心思——為了趕晚上的通告,助理去取服裝的時候,他跟司機先出發了。
助理躲過一劫,司機也被救走,除了他,誰都不會有事。
可能明天報紙的頭條,就是影帝朱燁遭車禍離世。媒體會鋪天蓋地,從他的生前到身後,事無巨細報道搏版麵。粉絲或許會傷心一段時間,給他開什麼追悼會。不熟的藝人會跳出來,,說著他們與自己的二三事,他都不在了,也沒人能證明真假。
刺鼻的燃油味道越來越重,不過片刻的功夫,朱燁腦海就過了許多畫麵。到了最後,隻能自嘲笑笑,辛苦忙碌大半生,臨了才發現,自己真正擁有的,其實少的可憐......
“喂!能聽到我說話嗎?”陸年將司機送到路邊,趁熱心群眾幫忙接力救助的功夫,自己又趕緊折了回來,“你快跟我說說,哪裏卡住了?”
外麵的人敲著窗,裏麵的朱燁卻有些傻眼。他活了二十六年,好像第一次體會到,天籟音的存在。回過神的朱燁連忙開了口,好心催促陸年快離開:“汽車馬上就要爆炸了,你趕緊走啊......”
“你人類也知道快爆炸了,就別再廢話了。哪裏卡到了,快告訴我啊!”
別人都沒有放棄自己,朱燁自然也不想,可是就是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朱燁才更不想將另一個人也置於危險之地:“我的左腿卡在了兩個座位之間,完全動不了。這車安全性能很高,都能當防彈車車來用,除非......”
朱燁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倒不是沒得說,而是因為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他嘴裏能防彈的扯皮,被這個年輕人徒手撕裂開來。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人神色如常,仿佛自己手裏撕的不是扯皮而是A4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