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京城的夜向來是喧囂的,即便深夜,幾條鬧市上也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但是今夜不止燈紅酒綠,還有一抹肅殺彌漫在夜晚的長京城內。
麝香閣作為長京最有名氣的妓院,是許多達官貴人夜晚流連之處,今夜的麝香閣傳來的,並非**之聲,而是一片驚慌的喊叫和此起彼伏的謾罵之聲。
隨著這些謾罵之聲越來越響,可以看見數名新魏拱衛司的錦衣衛押解著許多人走出麝香閣。
那些被錦衣衛押解出來的官員大多衣衫不整,有的還能看見臉上和脖頸的胭脂唇印,還有的酒氣未醒,即便被錦衣衛掣肘還胡亂喊著一些聽不清楚的胡話。
當這些人被押解上囚車,互相看見了麵容,忽然都噤若寒蟬。即便是再蠢笨的官員,看見這些一同被押入囚車的同僚也猜測到了自己為何在此。
他們這些人唯一的聯係,就隻有一件事,那便是想要借推翻季首輔一事從而獲利或得名。
這些在官場中摸爬滾打數年甚至數十年的老油條開始反思自己何處露出了馬腳,並且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如何從此事之中摘清自己。囚車之內很是寂靜,能夠聽見的隻有車輪軲轆碾壓著石板路的聲音和那些個酒鬼時不時響起的質疑。
……
武英殿大學士府。
呼延安看著門外的錦衣衛,和在錦衣衛簇擁之下漫步入府的江左,眉頭皺起從書房負手而起,聲音一如他在朝堂上一般威嚴道:“江大學士這是何意?”
江左搖了搖頭,對於呼延安的反應不甚滿意,甚至可以說失望到了極點有些嘲弄道:“呼延大學士,大家都是聰明人,又何苦再賣弄這拙劣的演技。”
呼延安聽了這句話,像是確定了什麼,皺起的眉頭慢慢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無力和淡淡的茫然,有些不解道:“就為了一個廣陵來的外人,陛下竟然就要盡數舍了我們這些老臣,不覺得心涼麼?”
江左再次搖頭,覺得這個與自己同為大學士的老臣簡直是侮辱了自己,拍了拍呼延安的肩頭道:“呼延大學士,不是陛下為了一個廣陵人要舍了你們,而是陛下早就想舍了你們,而這時來了個廣陵人。”
江左的眉頭忽然挑起,語氣驟然變得鋒利起來:“呼延安,入朝二十六年,陛下念你輔佐多年故而對你結黨營私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卻不知收斂,近些年愈演愈烈,操縱科舉,賣官鬻爵,甚至想借朝堂之勢來爭首輔之位,野心圖謀甚大,就你此等行徑,陛下還會心涼?陛下的心早就涼了!”
呼延安聽著江左條條列舉的罪狀向後踉蹌了兩步,嘴唇微微顫抖手指指向江左道:“血……血口噴人,證據呢!”
江左嗬嗬一笑,目光漸漸沉了下來,盯著呼延安的眼睛道:“呼延大學士,你既然是北魏老臣,自然記得當年老仆射李瀚宇為何被處死吧?”
呼延安響起當年被滿門抄斬的尚書左仆射,身體顫抖地更加明顯。
江左冷眼看著渾身發軟的呼延安,厲聲道:“沒錯,當年老仆射是以受賄之罪被判了滿門抄斬!兢兢業業為大魏操勞半身的老仆射,罪名隻是受賄了萬兩白銀,就被判了滿門抄斬,結果滿朝百官,無一質疑!無一求情!所有人都在圖謀那空缺的仆射之位!”
“你們在虎視眈眈那仆射之位時,可曾想到,終有一日你們也會站在這個位置上,而滿朝百官,沒有人會質疑!因為是陛下要你們死,那要的不是證據,而是一個由頭!”
呼延安跪倒在地,眼中溢出一些淚水,衝著江左歇斯底裏地喊道:“老夫是為了我大魏江山啊,這季三元必反,老夫隻是為了陛下剜去這顆毒瘤,老夫憑的是千古春秋道義,老夫問心無愧。”
江左看著已經有些崩潰的老學士,冷哼了一聲道:“好一個問心無愧,好一個春秋道義!說得在下都臉紅啊!看在你為我新魏操勞多年,在下也讓您走得明白一些,呼延安,你弄錯了三件事。”
“第一件,季首輔乃是陛下不遠百裏親自請來的丞相,你要剜去的不是毒瘤,是陛下的血肉還有臉麵。”
“第二件,陛下當年重用你們,是因為新魏立國,一時難以尋得可用之才,並非你們才德如何出眾。”
“第三件,人貴有自知之明,動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斤兩。”
說完這句話,江左對著錦衣衛做了個手勢,不再理會那仍然滿口仁義道德,君臣之義的呼延安,走出了武英殿大學府,看了看那塊碩大的匾額,低聲自語道:“騎牆頭的臨死說春秋道義?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