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 距離卓瑪拉山口轉山道附近的普蘭縣城內, 因為連日來疫病的再次惡化, 大白天家家戶戶都暫時選擇閉門不出。
臉色同樣很難看, 不停地在咳嗽的馬莎正坐在自家屋門口玩一隻銅線鳥, 而這隻銅線鳥則是她媽媽親手給她做的。
她媽媽生得很美, 還有個聽上去格外高貴的名字叫次旦拉姆, 在藏語中這就是長壽神女的意思,所以馬莎從小就覺得自己看上去不愛說話的爸爸一定是上輩子幫助過天上的神明,才會娶到了她媽媽這樣仙女一樣聰慧又美麗的妻子。
此刻碧藍的天空中隱約有鳥的影子在快速飛過, 生著病的馬莎下意識地就將自己的小手擱在眼睛上好奇地仰頭看了一會兒,等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正看得入神時,她忽然就聽到了屋裏頭傳來了他爸爸的聲音。
“馬莎?你在外麵嗎?快進屋喝藥吃飯別玩了。”
“哦, 好的爸爸。”
聽話的點點頭就站起來跑回了自己家, 一進屋內馬莎就被裏頭熏人刺鼻的草藥味給弄得苦下了臉,原本正在熬藥的父親桑格見狀彎下腰捏了下她軟塌塌的小鼻子, 等父女兩在屋裏收拾了下東西開始吃午飯時, 坐在桌邊小口小口喝著自己那碗藥的馬莎才一邊咳嗽一邊有點好奇地問了他父親一句。
“咳咳, 爸爸, 媽媽今天又去哪兒了啊?”
“她幫我去給卓瑪大嬸他家送藥了, 這幾天城裏的大家不是都和你一樣生病了嗎?家裏的藥材已經不夠了, 唉,希望外頭能幫到我們的人早點到達這裏……有些上了年紀的阿姆不肯下山去看正規的醫生,這肯定是不行的……”
自言自語的桑格看起來很是煩惱, 但他口中說的這些顯然對於這個年紀的馬莎來顯然有些難以理解, 隻是看到自己爸爸現在在熬的那些藥,一臉擔憂的馬莎還是忽然就小聲來了句。
“要是我們知道上次那個受傷的叔叔在哪裏就好了,爸爸你就可以也給他送一點藥了,他被那些壞鳥咬的好可憐,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女兒的話讓桑格同樣很無奈,上次那位被禿鷲咬傷的先生到現在還下落不明,他這心裏也一直很是過意不去,可當時那種情況讓那位先生跟著那些人走明顯才是最恰當的選擇,所以桑格這會兒哪怕心裏不太放心,還是笑了笑故意和一臉病態的女兒轉移起了話題。
“回來之後都聽你念叨了好幾天那個叔叔了,就這麼喜歡他嗎?難道爸爸長得沒有他英俊嗎?”
“……啊,我還是不說實話了,爸爸你聽了一定會要傷心的哭鼻子的,反正爸爸你就從來沒誇過我是納木錯的仙女。”
女兒氣哼哼的話讓桑格故作沮喪地點點頭,臉色很差的馬莎見狀忍不住捂著嘴笑了,但是很快就又難受地咳嗽了起來。
而見狀趕緊把她給抱在懷裏又喂了點湯藥,明知道這藥的效果可能並不太好的桑格眉頭緊鎖地抱起自己病的都整個人瘦下去的小女兒回了裏屋哄著她入睡,又在把那隻銅線鳥從她手裏拿掉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明顯才剛剛進門的妻子。
桑格的妻子次旦拉姆的確就和她的名字一樣美麗得耀眼,當初桑格能娶到她很多人就羨慕地說他這是把整塊納木錯湖水上的光都給偷回家了。
現在這麼幾年過去了,天生有著烏木色長發,美得幾乎惑人心神的次旦拉姆卻並沒有因為已經成為人母而顯現出任何衰老的樣子,相反當她暗含緊張和不安地看向桑格的時候,那雙上挑的鳳眼睛裏閃爍著的光芒永遠是那麼的美麗而充滿生機。
“桑格……馬莎呢?是不是病得更嚴重了?”
“恩……我總覺得她的情況很不對勁,和城裏其他人發病的狀態都不太一樣,你也知道的拉姆,我父親以前就是出名的藏醫,他曾經告訴我,任何一種疾病都會有一個源頭,這個源頭就是導致一切罪惡和災難的發生,我聽前兩天從阿爾縣專程過來給我們送新鮮食物的格機兄弟說,有幾個神秘的客人這幾天去他們那裏幫忙抓出了導致疾病的源頭,原來岡仁波齊的每一座城裏現在都藏著一個讓所有人都會染上疾病的開端,你說我們家的馬莎會是那個源頭嗎?”
丈夫麵色蒼白的話讓女人咬著嘴唇沉默了,她無法去解釋這個問題,但是當聽到那些所謂的神秘來客時,脾氣並不是太好的次旦拉姆還是惱恨厭惡地開口說道,
“那些外來的人懂什麼!什麼能抓出疾病的源頭!我看他們統統都沒安什麼好心!我的馬莎怎麼可能會是害別人生病的源頭!隻有這些惡心的完全看不見的髒東西會跑來害她!這些人才是統統都該死!”
這般說著,眼眶通紅的次旦拉姆的臉上已經滿是猙獰的怒氣了,被她嚇了一跳的桑格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卻被妻子瞬間氣的淌下淚來的樣子弄得慌了手腳,而和年輕時候一樣好說歹說地哄了一會兒脾氣急躁的她,脾氣很好的桑格無奈地把她抱在懷裏又低聲安慰道,
“我隻是這麼一說,你怎麼忽然就這麼生氣?我心愛的拉姆姑娘在為我們的女兒擔心我明白,但是相信我吧,我會保護好我們這個家的,誰也奪不走我們的女兒。”
男人的話讓他的妻子次旦拉姆沉默了一會兒又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這一天夫妻倆依舊在為女兒身上的怪病而操心著,隻是心裏並沒有放棄去向外界尋求幫助的桑格明顯照顧著妻子的情緒,所以這才什麼也沒說。
到這天深夜的時候,心中焦慮不安的桑格才在疲憊中逐漸睡去,而直到確定丈夫真的睡著了,躺在他身邊的次旦拉姆這才披了件衣服從家中走了出來,又在獨自走到走到屋後的一塊小平地後,抬起自己的眼睛冷冷地朝著天空中發出幾聲類似鳥類的精銳鳴叫聲。
人麵禿鷲的利爪劃開了夜色的遮幕,又來回盤旋在這小小的民居上久久不肯離去,沒有人能聽懂這個女人到底在和這些禿鷲們說著什麼,但是當聽到禿鷲們的口中告知了自己某一件事後,次旦拉姆的眼神還是逐漸變得陰森了起來。
許久她揮揮手命令那些禿鷲趕快離開這裏,又轉身回了自家的屋內,待無聲地靠近女兒睡著的床鋪又蹲下來一臉痛苦地抱著床上的小姑娘後,眸子裏已經顯現出類似鱷魚般豎瞳的女人才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
“該死的歲,該死的生命之樹,一個個都是不安好心的家夥……誰要是敢奪走我的馬莎,誰要是敢再靠近原點,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統統……給我等著吧。”
……
一周後的拉薩,氣溫依舊在持續下降。
臉上蒙著麵紗身著一身藏袍的年輕人獨自行走在拉薩大道上,時不時就要與一些神色匆匆的當地人擦肩而過。
在這個過程中,他不經意地就聽到了身旁走過去那些人在議論著最近進城的一些神秘客人們帶著軍隊和藥物來幫助了他們的事。
眼神冰冷幾乎不存在任何溫度的青年順勢停下腳步跟著過去看了看,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卻並沒有在那些帶著口罩,正在發放物資的年輕軍人們中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而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又獨自行走在拉薩附近的集市,風塵仆仆的青年徑直就朝著布達拉宮下麵一間本土廟宇的方向去了。
等他輕輕推開厚重的廟門,又拿下臉上的麵紗,露出自己真實麵容的聞楹走進空無一人的廟中慢慢地依靠著佛像坐下,又拿出了自己剛剛在外頭即使買的一大包酥酪糕放在膝蓋上出了會兒神。
他自己現在並不需要吃任何東西,這包點心顯然是剛剛出門打探消息時順手買的,蔣商陸之前就和他說過他挺喜歡吃這種有堅果的點心,剛剛聞楹在外頭正好看見有個藏族婦女在買就走過去買了點。
獨自來到拉薩城中都已經好幾天了,聞楹看上去一直在四處奔波尋找他想找的東西,但在心裏他其實也一直惦記著蔣商陸的種苗會不會出任何問題。
盡管這幾天他頭頂上那些最近越來越密集的追捕已經快要識破他這種相當表層的偽裝了,但他之所以耐心地一直等在這兒,顯然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而此刻聽到門口漸漸傳來的蹣跚腳步聲,已經在這裏等了快有三四天的聞楹順勢抬起自己純白色的眼睛,當看到那個彎腰準備走進來的白發老人一臉驚訝地看向自己後,神情冷漠的聞楹隻站起來和看上去很疑惑的他慢慢地對視了一眼,又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句。
“……王慧生?”
這三個字一下子讓身體看上去並不好的老人麵色大變,他眼神驚慌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聞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是真的被嚇到了,而料想終身沒有離開藏區,反而隱姓埋名的他可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找到這兒來,聞楹隻平靜地注視著他又略顯冷淡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