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雙胞胎是一對看上去四五歲的百靈鳥,他們翅膀尖尖的羽毛是純白色的,看上去呈現出灰白慘狀的麵容卻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鮮活,孩子的父母哭得痛不欲生,光是那歇斯底裏的模樣就讓人很是不忍。
而等穿著一身白色藏族服飾跪在地上的女人紅著眼睛站起來有看向他和王慧生時,和她對視了一眼的聞楹清晰的感覺到對麵的那個眼神恐怖的女人有那麼一秒明顯很想直接殺了他。
“鳳凰樹,我想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這裏很不歡迎你……你現在帶著那個將死之人到這裏來幹什麼?”
次旦拉姆嘲諷尖銳的話讓王慧生瞬間麵露愧色,可沒等老人張張嘴想開口解釋些什麼,眼神冰冷的聞楹就已經直截了當的對女人開口道,
“來找你,一起去阻止太歲接下來的行為。”
他的話讓次旦拉姆暗黃色的眼睛微微的睜開了,過了半響這美麗又傲慢的女人忽然指著聞楹就詭異的大笑了起來,而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又勾著嘴角收斂起了自己嘲弄的笑意,次旦拉姆歪著頭顯得很感興趣的開口問道,
“生命之樹,你知不知道,現在連我也快拿他沒辦法了啊?你這麼一顆才剛剛長大的小樹苗又能把他怎麼樣……”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你一直呆在這裏等著他過來找你報複也沒有任何意義。”
聞楹的話讓次旦拉姆臉上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她會猜到自己和太歲之間存在的那些恩怨,所以女人的臉上也閃過幾絲再也維持不下去的難堪和惱怒。
而強忍著怒氣看了眼站在聞楹身後臉色難看的王慧生,次旦拉姆捏著自己的手指直到十根指甲都快把肉給刺穿了,最終才閉上眼睛顯得很疲倦的冷冷開口道,
“跟我走,去我家裏說,進去的動靜不要太大,我女兒正在生病,她需要休息。”
這話說完次旦拉姆就直接轉身走了,王慧生意識到她的態度有所鬆動也趕緊鬆了口氣又衝聞楹心有餘悸的笑了笑,麵無表情的聞楹見狀沒說什麼,又看了眼那戶沒了孩子家庭的才收回自己的視線跟了進去。
直到進了次旦拉姆的那個樸素卻很有人情味道的家,先是習慣性坐下想了想還是不耐煩的皺著眉起身給他們倆倒了杯茶的女人神情恐怖地看了眼麵前的王慧生問道,
“你都告訴他什麼了?”
“我真的沒說什麼……您也知道的,我知道的東西其實並不……不多。”
聽到次旦拉姆忽然這麼質問自己,被嚇了一跳的王慧生也趕緊解釋了一句,聞楹察覺到次旦拉姆心裏可能還隱藏著一個很重要的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他也隻是安靜的等著沉默下去的女人自己主動開口。
而過了好一會兒,在心裏思考著該怎麼和他們說起一切事情開端的次序女神次旦拉姆才用有些自嘲的口吻動了動自己的嘴唇道,
“太歲要報複我,其實非常容易理解,因為一開始就是我有錯在先,也是我做了應該被報複的糊塗事,他對我的仇恨沒有任何問題,隻是他自己現在完全用錯了方法,把個人仇恨上升到了這種程度,所以我才說他這樣的人,自私狹隘又偏激的可怕。”
這般說著便將溫熱的酥油茶銅壺放在了手邊,次旦拉姆這般說著抬起明黃色的眼睛端詳了一下聞楹的麵容,在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根深蒂固的淡漠後,美麗的女人翹著嘴角很冷淡的笑了笑,又撇過眼睛歎了口氣道,
“我剛從我的母親手裏接過不死鳥這個稱呼時,也是你一樣是個不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的人,隻不過那時候的我還很自大,很驕傲,所以總以為自己可以用手上的力量控製一切事情的發生,凡事也習慣尊從自然秩序告訴我們風神翼龍一族的規則,絕不因為任何事改變自己的原則。”
“我日夜守衛在普蘭縣,和外麵的那些族人一起,因為天生強悍的飛行能力鳥類從恐龍時代存活到至今,所以見過無數次死亡的我們都是天生的冷血動物,那時候的我沒有成為一個妻子或是母親,也根本不懂俗世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隻有十一二歲的孩子找到了這裏說要見我,並且一看見我就哭著跪下來說想求我救救他的父親,而他的名字,就是王誌摩,或者說……太歲。”
“……我不知道他是從那裏得知我掌管著原點秩序的這件事的,但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敢和我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來,而且他還是個少見的微生物類人,身上充斥著那股讓我先天性厭惡的味道,所以我直接就告訴他,我絕對不可能幫他,讓他從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他的父親已經死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從第四象限裏再走出來,可他太固執了,無論我怎麼讓人麵禿鷲們去趕他走,他都不肯離開,隻是跪在普蘭縣外麵一遍遍的請求我,救救他的父親。”
聽到次旦拉姆這麼說,背脊都僵硬住的王慧生的眼睛忽然紅了,雖然知道王誌摩當初為了救出他花了很多心思,但是光是想想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好幾天不吃不喝的跪在那裏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而次旦拉姆見聞楹的眼神也起了些微妙的變化,隻是扯了扯嘴角又眼神麻木的開口道,
“是不是覺得我很冷酷也很殘忍?放心,聽了下麵的事情你們會覺得我更殘忍的,因為在看到這個可憐又孝順的孩子這麼執著的想救自己的父親後,我一片冰冷的心底居然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感覺,更甚至為了能讓他早點知難而退,我還想出了一個更過分的辦法來戲弄他。”
“我和他說,你要是想讓我救他,就去卓瑪拉山口的轉山道向神明禱告吧,隻要你順著山道磕八千個等身長頭,我就考慮考慮把你死掉的父親找回來……我以為他聽到這種話應該就會主動放棄,因為這種事憑一個小孩子根本就不可能辦到,可是這個總是喜歡纏著我囉囉嗦嗦不停說,還用很多廢話來煩我的小子一聽到這話就飛快的跑掉了,一直到五天後,我才重新看見了他,可是那個時候他已經不能走路,因為他的兩塊膝蓋骨已經被他自己給活活磨穿了……”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說的話,但那的確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強烈的負罪感……我這個人一直脾氣很差勁,所以在感覺到這種異常的情緒後直接氣急敗壞的衝他發了火,又口氣很差地告訴這個隻能艱難地爬到我麵前的小家夥,我之前的那些話都是騙他的,他就算再磕一千個頭一萬個頭,死掉的人都不應該重新活過來,而那之後……絕望了的太歲也終於是暫時的消失在了我眼前。”
這般說著眼睛毫無預兆的地紅了,次旦拉姆的臉上滿是掙紮和自我厭惡,但還是強忍著滿腔淚意又再次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其實當初如果這件事到這裏結束,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了,但四年後,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一件非常意義重大的事,同樣由於我的自私狹隘和愚蠢,我犯了一個違背我身上這份責任的大錯,因為曾經信誓旦旦的和太歲說死人不可能活過來的我居然因為一時的不忍偷偷地救活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那個人,就是你現在的丈夫桑格?”
聞楹這般問著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現在大概能明白事情發展到現在,不死鳥和太歲各自占據的立場究竟是什麼了,而因為他的話而輕輕地點了點頭,抬起眼睛的次旦拉姆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又顯得很艱難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道,
“桑格那個時候……還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他其實是丁青縣的人,父親是藏醫,母親則早就已經早早地去世了,那時為了幫自己的父親減輕生活上的負擔,他經常要到這附近的山上來采些中草藥回去,這種事他其實已經做得很熟練了,所以他父親也不怎麼擔心他會出現什麼問題。”
“可誰知道就在那個風雪來臨前的夜晚,因為當時要巡視周邊環境的我意外犯下的過失,正好在懸崖邊采藥的桑格就這樣被我害的失足摔下去粉身碎骨而死了,而等他的父親找到他的屍體的時候,躺在雪地裏身底下都是血的桑格……已經沒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