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一塵緣 第八顆種子(3 / 3)

而聽到穆州這麼回答自己,知道他自尊心挺強,也懂得自我反省的蔣商陸也沒有說上太多,點點頭就轉過頭衝明顯對他十分好奇的路北南笑了笑。

“所以你就是那隻小老虎嗎?”

“啊?什……什麼……什麼小老虎?”

在穆州臉色瞬間一變的強烈阻撓下,討人厭的大人蔣商陸最終還是沒有把小朋友之間的那點秘密心思給說清楚,不過他的到來,至少讓一直有點心裏沒底路北南隱約感覺找到了主心骨。

畢竟蔣商陸雖然說話有點莫名其妙,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卻還是有一種隻有經曆過長久歲月的考驗才會漸漸沉澱下來的強大和智慧的。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小老虎同學的這種類似於小動物的敏銳直覺並沒有錯,因為之後的二十分鍾裏,這間破舊廠房內看似危險嚴密的看守和監控設備幾乎就被蔣商陸一個人從背部暴力破壞了,以至於他看到那滿地被神經麻醉後癱軟在地上的人都有些反應過來。

“那個白背風和他背後的人,我們和地植辦之前都已經跟了很久了,岡仁波齊的不死鳥幼崽四年前失蹤就和他們有關係,上次我會去曾厝垵的鮫人村也是因為他們這夥人,那裏丟了一條鹹水鮫人,生活習性凶猛還有吃人的前科,這夥人的作案特點就是收尾幹淨,而且臨時落腳點很多,幾乎不留下任何多餘的線索。”

“我曾經試圖從坐標地圖上找到這些人的所在,但很遺憾,他們之中似乎有一個掌握了菌類的寄生方式的人,現在想想,可能就是那個十多年前接觸過太歲的陳嘯光了,不過這次能在Y市截住他們我也沒想到,也許我們大夥都應該謝謝你們倆一起闖了這次禍?”

走在前麵的蔣商陸隨口打趣的話讓穆州和路北南又一次尷尬地低下頭,他們三個此刻正在一起往廠房最深處的倉庫走,蛇女和獅虎獸則被留在了剛剛那個小倉庫裏等待地植辦的人到來。

等他們快走到一個破舊生鏽的自動升降樓梯,又親眼看著一扇巨大的鐵柵欄自動降下來擋住他們的去路時,稍稍頓住腳步的蔣商陸先是示意穆州把路北南給拉到後麵去點,又在眯起黑紅色的眼睛往站著一個人的電梯間裏看了一眼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陳老板,別來無恙啊。”

蔣商陸的聲音讓麵無表情地靠在電梯裏的陳嘯光抬起了頭,已經清楚發生了什麼的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陰翳,更多的是一種複雜和陰沉,他似乎是想通過不斷地辨別來拒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個被他親手推上絞刑架的蔣商陸,可最終臉色難看的陳嘯光卻隻是扯了扯嘴角又有些恍惚地喃喃道,

“……你居然沒死,蔣商陸。”

“人的命運有時候是很捉摸不定的,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樣,我就算告訴你,我當初真的死了,你也許也會覺得我在說謊話,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句真話,你馬上就要沒命,陳嘯光。”

這話聽著帶著十足的殺意,至少陳嘯光看上去臉色更沒有血色了,也是在這一刻,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次或許並不能從背後再給蔣商陸來一次致命打擊了。

而當年親手背叛自己朋友的報應居然真的就在穆霄的咒罵中毫無例外地靈驗了,這般想著,這個精神極度壓抑的男人隻是閉上眼睛冷笑了一聲又緩慢張張嘴問道,

“如果你還活著,那另一個呢,他也沒死?”

“你覺得呢?你希望他還活著嗎?”蔣商陸眯著眼睛看著他。

“……我希望他死了,死的……骨頭渣都不要剩。”

咬牙切齒地這般回答著,知道聞楹還活著的消息也讓陳嘯光的眼睛開始充血發紅了,被豔紅色的罌粟花勒住脖子的他劇烈顫抖著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他身體內部見血封喉的血液也早就因為細菌過度繁殖而變得渾濁不堪,可僵持了半天,他卻隻是艱難地低下頭又一字一句地笑著開口道,

“說出來你們可能都不相信,但我也許是你們之中第一個就識破王誌摩真麵目的人了,他當初在所有人麵前裝的那麼像回事的,你們所有人都沒看出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吧?但是我一眼就看了出來,而且在這之後我還和他還一起把你的秘密賣給了搜查科,你知道我為什麼就能一眼看出來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因為我和那個姓王的,骨子裏都是一樣見不光的齷齪性格,雖然裝模作樣的自稱是聞楹的朋友,但心裏卻非常非常的嫉妒他,每時每刻都巴不得他更倒黴一點,更淒慘一點,畢竟我們那麼挖空心思都過得相當不好,這麼一根呆頭呆腦的木頭憑什麼就能夠什麼事情都那麼順心呢?”

這般說著明顯也注意到了蔣商陸明顯陰森下來的視線,神情恍惚的陳嘯光笑著將發抖的背脊靠在電梯上往下方看不見底的黑暗看了一眼。

他一時間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但最終並不想承認自己真的後悔過不止一次的他還是在緩緩鄭家眼睛後,對著在快速下墜的鐵柵欄外頭站著的蔣商陸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你這樣的人和我這樣的人,是永遠不配擁有像聞楹這樣的朋友,這就是那個王誌摩……當初找到我時,親口對我說出話。”

……

一周後,劉房山閑置已久的蔣家老宅內,剛剛經曆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波折的一群人也終於是時隔多年聚到了一起。

小蔣總對於自己二叔終於願意帶著二嬸回家來住這件事表達了十二萬分的感動,雖然根據這兩人一貫的行事作風,說不定哪天就又一起誰也不告訴地跑了,可是親人友人之間的再次重聚還是讓每個人看上去都心情不錯。

雖然當晚主要負責掌勺的糖棕那一手甜出糖尿病的拿手好菜,除了雍錦年先生這樣被摧殘了多年的沒幾個能真正受得了的,但是穆霄一家,還有臨時跑過來蹭飯的路北南還是和蔣商陸聞楹一塊度過了一個相對愉快的夜晚。

吃過晚飯後,蔣商陸這個某種意義上的電腦盲在好友老雍的幫助下頭一次在書房和目前正定居在廣州的鄧桃還有一品紅開了個視頻,而如今已然是個大姑娘,也開始懂得收斂自己脾氣的小桃隔著這一方屏幕最終也隻是對這頭的兩人紅著眼睛輕輕地來了一句。

“二叔,聞楹,我好想你們啊。”

晚餐過來,送走了客人們的蔣商陸和聞楹也一起去樓下的花園裏坐了一會兒,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到最開始相遇的劉房山來了,以至於一起坐在那尚還沒有開放的繡球花花架下說話時,抬眼望向那些殘枝敗葉的蔣商陸居然生出了一點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傷感情緒來。

“聞楹,你是不是……還在怪自己當初殺了遏苦的事?”

“恩?”

聽到蔣商陸忽然這麼問自己,本來在他身邊出神的聞楹看上去有些意外,但在沉默之後他還是低下頭之後淡淡地回答道,

“為什麼這麼問。”

“那天陳嘯光自己從電梯裏掉了下去,你來了之後看見他屍體的反應,別和我說你壓根不在乎,我和你都在一塊那麼多年了,你心裏到底怎麼想的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蔣商陸這般說著歎了口氣,他的聲音裏有著點無奈,可最終靠在聞楹肩頭的他卻隻是眯起眼睛難得帶著點遲疑地輕輕開口道,

“有時候想想,孩子們都開始長大了,和我一個年齡段的朋友們也都老了,終究會有那麼一天,所有和我們有關的人都會漸漸離開我們,你說再過個幾十年,這世上還會有人記得蔣商陸和聞楹這兩個人名字嗎?”

“我會記得,你也一定會記得。”

任由他靠著聞楹的聲音聽上去難得很溫柔,也很打動人,被他輕輕握住手的蔣商陸聽了忍不住笑了,卻也沒有去立刻回應。

說起來,年輕的時候他似乎總是熱衷於用各種熱烈的,美好的情詩來告訴聞楹自己究竟有多愛他。

但到了如今這把年紀,他卻恍惚間明白自己和聞楹之間的愛情,其實已經不再需要那些詩才能去表達了。

因為詩裏麵的那些內容已經不再是他的憧憬和妄想,而是確確實實成為了他如今的寫照,成為了他和聞楹彼此分享的後半生。

“別再有任何愧疚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聞楹,人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過去的就讓他全部過去吧。”

“恩。”

“說起來,剛剛聽穆州那孩子和提我才知道那個給生長前期的小朋友上早教課的朝天椒張老師居然已經退休了,你說接下來我們也沒什麼立刻要忙活的事,要不我去幫忙上一段時間課,也在Y市多呆一段時間?”

“隨你。”

“一問你的意見,永遠都是這麼句話,十一年了,聞少校,你能不能給我花點心思給我換句別的?”

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了,半輩子都被這人給一句話糊弄過來的蔣商陸剛想繼續批評一下他這惜字如金的臭毛病,他就眼看著表情淡定的聞楹將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將兩人頭頂那本不該在這個季節開放的白色繡球花盡數喚醒後,這才慢慢轉頭湊到蔣商陸唇邊吻了吻他。

“蔣先生。”

“恩?”

“你比這世上所有的鮮花……都讓我著迷。”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

——《最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