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功夫再跟他們廢話,我一把推開藤明月,先從包裏拿出一支煙放在阿豪嘴裏,給他點著了火。
臭魚用床布在阿豪傷口上抹了幾把,把周圍的血擦掉,趁著裏麵的血還沒繼續流出,我就拿502薄薄地在傷口皮層上塗了一片,雙手一捏,把傷口粘在一起,又用膠帶在受傷的大腿處反複纏了幾圈,脫下皮帶死死地紮住他的大腿根。
這幾個步驟做完之後,我已經全身是汗,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臭魚對我說道:“效果不錯,阿豪還活著。”
我抬頭去看阿豪,發現他疼得咧著嘴呲著牙,腦門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珠子。他怕我手軟,硬是咬了牙強忍住疼痛一聲也不吭。
我忙問他:“你感覺怎樣?還疼不疼?”
阿豪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太……太他媽疼了……如果你們不……不介意……我要先昏迷一會兒……”說完就疼暈了過去,那支香煙竟然還在嘴裏叼著。
不知是我這套三連發的戰地急救包紮術起了效果,還是他腿上的血已經流沒了,總之血竟然奇跡般地止住了。而且他能感覺到疼,昏迷之後呼吸平穩,說明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臭魚紅著眼圈對我說道:“如果天亮前送到醫院,還能活命,不過這條腿怕是沒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把阿豪嘴裏的香煙取下來,狠狠地吸了一口,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顫抖,連站都站不穩了。
見阿豪隻是昏睡不醒,我和臭魚在那房中翻出幾件衣服換下身上的濕衣,順便也給藤明月找了一套女裝。
這些衣服都是二十幾年前的老款式,穿在身上覺得很別扭。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準備讓讓阿豪稍微休息一下,等傷勢穩定一點,就參照地圖找路離開。
臭魚剛才書樓裏打脫了力,倒在阿豪身邊呼呼大睡。
我腿上的傷也很疼痛,又想到阿豪的傷勢難免繼續惡化,還有當前的困境,不由得心亂如麻,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煙。
藤明月坐在我身邊又開始哭了起來。我心中煩躁,心想這些人真沒一個是讓人省心的,但是也隻能好言安慰,說我剛才太著急了,不應該對你亂發脾氣。
藤明月搖搖頭,說道:“不是因為你對我發脾氣,我在擔心阿豪和陸雅楠。”
我發現她總揉自己的腳踝,問她怎麼了她不肯說,我強行扒掉她的鞋子發現她的踝骨腫起一個大包,我問藤明月:“你腳崴了怎麼不告訴我們?什麼時候的崴的?”
藤明月低著頭說:“從書樓裏跑出來是不小心踩空了,不要緊的,我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然後取出掛在頸中的十字架默默禱告。
我心裏更覺得愧疚,對她說:“真沒想到,你原來也信耶穌啊?咱倆還是教友呢。”
藤明月看著我說道:“太好了,咱們一起來為大家祈禱好嗎?”
我說我出來得匆忙沒帶十字架,回去之後再補上,你先替咱們大夥祈禱著。心中卻暗想:“我的信仰一點都不牢固,如果由我來祈禱,會起相反的作用也說不定。”
藤明月說:“你就蒙我吧你,哪個信教的人會把十字架忘在家裏?”
我心想這要再說下去,肯定會被她發現我又在胡侃了,想趕緊說些別的閑話,但是我的嘴又犯了不聽大腦指揮的毛病,想都沒想就說:“咱回去之後結婚吧!”
藤明月沒聽明白:“什麼?誰跟誰結婚?”
我想既然已經說出來了,幹脆就挑明了吧,於是把心一橫鄭重地說道:“我發現你就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打算向你求婚,我對自己還是比較有自信的,不過像你這麼好的品貌,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有沒有五百個男人追求你?如果隻有四百個競爭者我一定能贏。”
藤明月本來心情壓抑,這時倒被我逗樂了,笑著說:“嗯……跟你結婚也行,你雖然沒什麼文化,人品倒還不壞。不過,我們家曆來有個規矩,想娶我們藤家的姑娘,先拿一百萬現金的聘禮。”
這可把我嚇壞了,心想這小娘子真敢獅子大開口,該不是拿我當石油大亨了吧?
藤明月看我在發呆,便說道:“看把你嚇的,怕了吧?誰要你的臭錢啊。逗你玩呢!”
我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怔怔地說道:“我能不能……付給你日元啊?”
這時阿豪醒了過來,我才得以從尷尬中解脫出來,和藤明月一起過去看他,他的精神比剛才好了不少,隻是仍然很虛弱,他讓我從包裏把他的筆記本拿來。
阿豪翻到他所畫的地圖,說道:“還好把地圖抄下來了,咱們商量一下怎麼出去吧,我還真不想死在這裏啊。”
我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再說,阿豪堅決不肯。指著地圖給我們倆講解:“你們看,這裏是咱們去過的眠經樓,這個大墳下邊有條地道,那處大宅院裏同樣有條地道,而且這兩條地道互相聯接,地下的路線是用虛線標明的,下麵的結構很複雜,一直通向地圖的外邊。這座墳下麵還標明了有規模不小的地宮,中間被人特意畫了一個紅圈,看來是處重要的所在。”
阿豪又指著我們從藥鋪找到的地道出口位置說道:“咱們是從這裏來的,但是這條地道在圖中並未標明,看來藥鋪中的地道是在這地圖繪製之後才挖的。這些年來還有沒有別的變化咱們不得而知。不過從這張地圖上來看,四周都是山地和密林,唯一有可能是出口的就是那唐代古墳後麵隔著一條林帶的這個山洞。”
我問道:“咱們還有沒有別的選擇?山洞走不出去怎麼辦?”
阿豪說:“如果山洞走不通,那麼咱們隻能退回來在巨宅和巨墳的地道中任選一條了,不過這兩條地道可能都很危險,咱們走錯了一條可能就出不來了。”
我拿著地圖反複看了兩遍,確實如阿豪所說隻有走山洞中的隧道這條路看來比較安全,也比較有希望走出去。
藤明月整理了一下剩餘的裝備,已經少得可憐了,隻有一隻手電筒,四節型號不一的電池,以及最後的一根熒光照明棒。
由於要鑽山洞,我想在附近的民居中再找些可以照明的物品,但是這裏的人家好像對電器十分反感,沒有任何電器製品,忙亂中也忘記了可以做幾隻火把應急。
阿豪急於離開這是非之地,便叫醒了臭魚,四人一共八條腿,這時卻有其中三個人的四條腿受了傷,隻好互相攙扶著向墳後的山洞走去。
有了地圖,很容易就在墳後大山下麵找到了山洞的入口。
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要硬著頭皮走一遭試試了,希望這次好運能站在我們一邊。
洞口很大,洞中雖然漆黑一團,但是道路筆直,倒不難行走。
為了節省光源,我們沒用手電照明,隻是排成一列,在黑暗中摸索著牆壁前行。
走了一段之後,藤明月蹲下身去摸索:“說道,這洞裏好像有鐵軌。”
阿豪忽然指著前邊叫道:“是這個,就是這個,我看見過……在水晶裏看到的影像就是這個!”
忽然間,我們前方傳來一片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洞頂有些巨大的石塊落了下來,然後在山洞裏發出巨大的回響。我們盡皆駭然,不及多想,一起撒開腳丫子向前狂奔。
奔跑時,我一把抓住藤明月的手,不想讓自己跟她分開。患難見真情,危難之際,充當女人的護花使者,女人稍微有點良心,都會在事後以身相許。我心裏正打著如意算盤,忽然覺得抓住的手骨節粗大,粗糙無比。隨即,聽到耳邊響起臭魚喘著粗氣的聲音:“真是好兄弟,這會兒還不忘拉兄弟一把。”
我操,本來想拉藤明月的手,卻錯拉了臭魚的。
山洞裏黑乎乎的,耳邊盡是紛遝的腳步聲。
我跟臭魚腿腳利落,終於跑出山洞,但阿豪和藤明月卻沒了蹤影。我們倆麵麵相覷,探頭再往山洞裏看,裏麵靜悄悄的,沒一點動靜。我們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找阿豪和藤明月,就在遲疑不定的時候,裏麵忽然傳出些腳步聲,接著,藤明月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臭魚上去往她身後看,大聲叫:“阿豪呢?”
我這時顧不了許多,看藤明月狼狽不堪,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不僅花容失色,而且麵色煞白,就跟撞了鬼一般。
我放低聲音問:“阿豪沒跟你在一起嗎?”
藤明月失聲哭了起來,她說:“阿豪死了,阿豪讓火車給撞死了!”
女人膽子都小,受了驚嚇,胡言亂語挺正常的事。但是,藤明月接下來跟我們說的話,卻讓我跟臭魚都呆立那兒。
原來方才在山洞裏,我們四個跑散了,藤明月正往一個方向跑,忽然前方出現一道刺眼的光亮,接著,一輛火車,從遠方直衝過來。借著車燈,她看到阿豪正站在自己邊上,呆若木雞地看著前方的光亮。她想上去拉阿豪,但阿豪卻一下子就甩開了她的手。這時,火車已經逼近,她隻來得及向後跑出數十步,便跌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火車撞倒了阿豪,直直向她衝了過來,這時候,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閉上眼睛。
但是,想象中的死亡並沒有發生,她睜開眼,被看到的情景驚呆了。
火車在馳到她身前一米遠時,忽然節節消失了。
消失不見的隻是到了藤明月跟前的車體,後麵的車身形成一個橫切麵。裏麵的乘客機械清晰可見,一片片在眼前消失。
隻見一層層的車體橫截麵不停的疊壓推進,足足過了半分鍾整列火車才過完消失無蹤。然後四周靜悄悄的,就如同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藤明月完全被嚇傻了,直到山洞裏徹底恢複了平靜,這才跌跌撞撞地起身到前麵去查看,但阿豪已經被那列鬼火車吞沒,哪裏還有一點蹤影。
我們聽完藤明月的講述,全都目齒俱裂。
永別了,朋友!
我祈求上蒼多去憐憫那些在黑暗中獨自哭泣的靈魂。
我在這矯情的時候,那邊的臭魚大放悲聲,我想起了阿豪慘死的樣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人中疼痛,睜眼一看自己在先前休息過的民宅之中,臭魚正掐我的人中,他倆眼哭得如同爛桃一般,見我醒了過來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我沒心思跟他說笑,沉默不語坐著發呆,悲從中來又慟哭起來。
這一哭感染了藤明月和臭魚,也跟著一起又哭了半天。
直到哭得筋疲力盡,便各自躺在地上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