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原本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女。若說唯一出眾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容貌了吧……”馬向雪回憶起了很遙遠的往昔,其實這些事她並沒有可能親身經曆,其中曲直過往也都是馬才勁查來告訴她的。
十幾年前,明帝正值壯年。
那時候大陳的地位還沒現在這樣不堪,明帝還很喜歡微服私訪。秋收時節,寧遠伯好不容易爭取到機會陪同明帝,走在田壟間,也不知為何就被在地裏收麥子的她所吸引,大概是那明朗的笑吧。分明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還能笑得如此明眸皓齒。
笑,是世間最容易感染人心的東西。
彼時,寧遠伯為了振興家業正焦頭爛額,也因為她而彎起了嘴角。
一個普通農女,若是能進伯府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吧。寧遠伯帶著這種想法找到了她的家,家徒四壁,但卻整潔有度。寧遠伯問:“進了伯府,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民女不賣身,不為奴。”
“做妾也不願?”
她微笑搖頭:“多謝伯爺好意,民女已許配人家。”
雖然沒落,但畢竟是勳貴子弟,何時被一個小小平民這般拒絕過?寧遠伯一氣之下離開,告誡自己永遠都不要再來這裏。但一個人的心若能收放自如,哪兒還有那麼多的求之不得?
再來時,她正洞房花燭。
再來時,她卻孤苦無依。
她嫁的那個人是個賭棍,輸了自己的還不算,把她辛苦積攢的一切也賠了個精光,到最後以命抵債。照理說,這樣的境地她應該很絕望吧?但她仍然哼著曲兒,編著笸籮打算去集市上賣。
“伯爺?”她放下竹條,用破碗給他成了一杯白水,“寒舍簡陋。”
寧遠伯讓她跟他走,她依舊拒絕:“有片瓦尚存,就是我的安生立命之地。”
但沒過幾日,她卻親自找上門來。
懷了身孕,卻身患絕症,這時她能想到能幫她妥善把孩子撫養長大的人,也隻有寧遠伯了。寧遠伯納她為妾,給了馬向雪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世,她卻在孩子誕生的那一刻香消玉殞。
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
沈月華微微頷首:“你娘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抓住了寧遠伯的心,護了馬向雪一生。因此寧遠伯才會對馬向雪和馬才勁戀情假裝毫不知情,或許,寧遠伯是在這二人身上寄托了自己的念想。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父親瞞住了其他人,卻唯獨沒有瞞我。”馬向雪臉上的淚痕已經幹涸,“他要讓我知道,我娘真的很美好。”
“伯爺也是重情之人。”沈月華被往事所感,歎息道,“但你原本可以有光明正大的豪門婚姻,現在卻終是要在泥濘中過一生。”
馬向雪緩緩坐下,點頭道:“我知道,但情難自已。”
情難自已,這四個字很正確卻很沉重。情,真的是太過於玄妙的東西,譬如溫隆和秦婉,譬如馬向雪和馬才勁,縱有世人的千般詆毀謾罵,但對他們來說,不能為彼此守護,即使活一世也意義全無。
於沈月華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斷情絕愛,她每每告誡自己要以複仇為重,但最終還是陷入了顧呈瑜溫柔的眸光裏,現在想來,若是能與他一直在一起,什麼代價她都是可以付的。
人生一世,傾心一人,幸矣。
“祝福你。”沈月華微微一笑。
馬向雪原本陰鬱的心仿佛裂開了一道小縫隙,有陽光滲入。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別人那裏得到祝福,是發自內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