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遠立著的身子晃了一晃,他何嚐不知啊,他不過是想在書房守著,她說過會回來,給他龍須草,救他性命。她說道一向做到,從不食言。她信諾守諾,重情重義,她定不會死在那場大火中。他相信她回來,她一定會來。
裴容遠如今幾乎病入了膏肓,連著平日裏清醒的判斷和理智都散了,再說她人都沒了,他要這些理智又有何用?他管著自己的心有何用?他不讓陛下知曉自己有心於她又有何用?
他若是真心愛她,斷然不會讓她次次深入險境,莫家寨,紅綾莊,毒蠱術,哪次不是凶險的很。
他被這身份牽絆的太緊,太重,他連著明著悼念她都不行,為何不能?為何不行?
裴容遠身上本就中著毒,如今又遭了寒雙魚假死之事,所有的信念幾欲崩塌,所有的責任幾欲卸下。他晃著身子奔出廊下,想要往那書齋跑去,誰料剛跑出兩步,體力便不支,看著便要歪到地上。
此時,裴夫人和裴容瑾也恰巧離得遠,邁了一步趕不過來,而裴容遠卻未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軟軟的懷中,裴容遠剛要推開,便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道:“我來了。”
簡單三個字卻讓他怔在當場久久回不過神,過了半晌,他穩了穩心神,道:“扶我回房。”
寒雙魚穿著小廝的灰布衣裳低著頭,道了聲“是”,便將裴容遠扶回了房,留下院中一幹人等麵麵相覷。
裴夫人抹了兩把淚,問裴容瑾道:“你哥這是想通了?”
裴容瑾恨鐵不成鋼,憤憤道:“他這是想死了!”
說著,裴容瑾便拂袖出了庭院,而後出了府,快馬加鞭地向皇宮奔去,他要給哥哥尋那個傳說中的雲塵神醫。他哥哥不能死,要活著。
裴夫人也沒法子,隻交代著下人看護著點,出事便來尋她。
此時,寒雙魚已將裴容遠扶上了塌,她不敢看他,隻低著頭立在一旁。裴容遠輕咳一聲,對著屋內的仆從道:“且都下去吧,我自個待會。”
一幹仆從皆都次第退下,各個也沒注意扶著公子進來的那位出了沒出,如此房內便隻餘了兩人。
寒雙魚也不同裴容遠說話,直接去了外室,尋了茶杯,倒了一杯水,而後從懷中的藥瓶倒出一顆藥丸放在手心,回到內室,一手拿著水,一手端著藥丸送至裴容遠麵前。
她道:“可能自己吃?”
裴容遠見著她,喜憂參半,想將她攬入懷中,以慰自己這些時日的思念,又怕唐突了她。想同她敘敘這些時日的事,又不知從何說起,真是萬語在心口難開。
而自己這身子如今真的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與文弱書生無異,連著吃個藥也要人服侍,真是後悔剛才沒留下個小廝。
寒雙魚瞧見裴容遠微蹙的劍眉,以及悄悄紅了的耳根,便知他這病著實是嚴重的狠了,他自個都不愛惜自個,真是氣煞人也。
寒雙魚臉色並不好,但動作還算溫柔,她上前將手心的藥丸遞到裴容遠的嘴邊,見他淡唇一張,迅速將藥丸吞下。她又將茶水遞到他的嘴邊,裴容遠就著抿了幾口,咽下藥丸,這才完了。
寒雙魚就這塌邊的凳椅坐下,瞧著外頭透著微弱燈光的燈籠發著呆。
腹中話,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