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實的。
T市是真實的，四中是真實的，連他，也是真實的。
他竟然在大街上就把我抱住，禁錮我的雙足，扳過我的臉，讓我正視他的眼睛。
但願他還不知道，這雙眼睛，曾是我的眼睛。
“蓁蓁，是你嗎，蓁蓁。”他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他成熟到我差點都認不出他來。十三年，足夠一個毛頭小夥子成長成一位事業有成的成熟男子。
我沉默。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答他。當年的鬱蓁蓁早就死了，我隻是一個活在回憶裏的可憐人。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配得上“蓁蓁”這兩個充滿蓬勃生機的名字。
他不再問，他隻讓我埋在他寬大的衣服裏，輕嗅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隻讓我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他胸膛中熾熱跳動的心髒。
“林老師……”我甫開口，就被他打斷，“現在我不算是你的老師了，卸下你的枷鎖吧，和我一起自由的飛翔。”
他在邀請我飛向自由的彼岸。
“繹峰，我……”我再也不願離開他了，他為我做的夠多，我鬱蓁蓁要是再離開他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我幾乎就要答應他了，結果被一個脆生生的童音打斷：“爸！”
六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尷尬嗎？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和別人的老爸親親熱熱。
你能想象當時他的臉有多紅嗎？他從來沒有如此義正言辭地說過這麼一番話，向我解釋素素這個孩子的身份和來曆。
這樣我就放心了嘛！我鬱蓁蓁是那種插手別人婚姻的小三嗎？要是我那樣做了，我一輩子都不會饒了我自己！
那天，他帶著我和素素回到辦公室，拿起包就走，丟下滿辦公桌未完成的試卷。要是我事先知道這批試卷是當天必須要完成的工作，我肯定會勸說他留校完成，或者，我來分擔。畢竟，我也是學物理出身的，當年我還是他的得意門生。
我坐在舒適的沙發上，享受著久違的幸福。這份幸福，我從高二那年就開始等，一直等到如今我人老花黃；而對於他，我猜，他至少是從我高三那年向我表白被我拒絕後開始等待的吧？今年，我三十一，他四十，在這個尷尬的年紀，加上一個十歲的小拖油瓶，我們終於修成正果。
生活中，沒有人知道我們曾經是怎樣的關係，我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向世界宣告我對他的主權，就算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也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因為，我們有那個。我的目光飄向隱約露出抽屜的紅色的本子，上麵有目前以我的視力暫時還看不清的燙金的三個字。
今夕何夕。除夕的鞭炮響起來了，震耳欲聾。洋洋的喜氣讓在我身體內蟄伏已久的生機萌動。他端著一盤炸的金黃的春卷坐到我身邊，用筷子夾起吹涼了送到我嘴裏，趁著我嚼東西不能說話，道：“素素是我領養的孩子，按照政策再添一個也無妨。蓁蓁，你還想要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嗎？”
春卷噎在我喉嚨裏，我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才多少天，他就變得這麼壞了。
“小聲點，別讓素素聽見。”我忐忑地轉移話題。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不說話。
鞭炮聲如排山倒海而來，五彩斑斕得焰火點亮了T市的半邊天。即使我的眼睛看不清遠處的風景，我也相信我能看見，一片光明澄澈的未來，屬於我們的未來。
零點的鍾聲敲響，把鞭炮聲推到又一個至高點。我和他並肩站在窗前，我偷偷打量他精致的五官，剛毅的線條。他帶著薄薄老繭的手掌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輕輕喚了一聲：“蓁蓁。”
我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好看的弧度。“呐，繹峰，我好想你。新的一年，我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說給你聽。”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們。曉曉，小昕，承宇，李瓊華大班長，韓攸寧，鄭英傑，以及文茵老師，夏彬老師，劉霏我親愛的大boss，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林繹峰同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