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湖南,死在北胡西大王手中。
還來得及麼?
她曾告訴他,她不怪他對段南羽的懷疑和囚禁,她說她對此也負有責任——可她也曾說,他若想補救,還來得及。
現在段南羽死了,還來得及麼?
“你是想說——”青嵐慢慢垂下眸子,“段南羽的事麼?”
“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青嵐這次寒毒發作,先由魯季老醫聖金針祛毒,後又沾了涼,改用藥貼蒸骨療法;房中籠火盆、避風、不見外客……如此折騰了十來天,將將快到老醫聖吩咐的日子。那天一早,流丹因所在整理消息時發現點問題,遍尋謝都指揮使不著,直找到青嵐房裏來——見到的,卻隻有酣然於夢的“青嵐”。
她是在握住“青嵐”的手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那隻手,倒也如青嵐的手一般纖長柔軟,甚至連觸摸起來滑膩的感覺都差不太多……隻是,真正的青嵐不會在反握住她的手之後,如此撫摸她手背上赤裸的肌膚;縱然要摸,也不會摸得那麼色情……饒是如此,她也是在那個“青嵐”翻身坐起,笑眯眯盯住她眼睛之後,才醒悟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然後被躲開。
“流丹姑娘,李戍隻是在研究,若將來需要扮成姑娘容貌,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細節。”那“青嵐”一本正經地,倒真有幾分專心學問的味道。
聽到這樣的話,流丹隻有氣結。“小侯爺呢?”
“和謝都指揮使一起離開了。”
“去了哪裏?”
“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流丹有片刻怒得說不出話來,勉強忍耐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魯老醫聖說不能見風……”停頓一下,“要是陛下忽然來探視.怎麼辦?!”
“有李戍在這裏,隻要姑娘配合得好,便不必擔心。”
流丹再仔細打量打量麵前幾可亂真的“青嵐”,歎口氣,又問:“可是小侯爺和謝都指揮使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李戍便再次回答:“不知道。”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也許他們就這麼走了不再回來了呢?未嚐不是一個好結局。”
而此刻疑似“私奔”的兩個人,已經從舒適的馬車上下來,站在了蘆泉湖邊,眺望著那晨光中茫無邊際似與長天一色的湖水。
“讓人想起滕王閣。”低低柔柔的聲線,滿腔的懷念——他們之間,已經到了需要懷念從前的地步了麼?
對謝聆春的這種感歎,青嵐並沒有回答,隻是專注地望著應他們招呼漸漸劃靠岸邊的小船,那是真正的漁丹。從拜香教湖南分舵招安之後,便編入軍隊調離湖南,蘆泉湖三十餘島嶼,終回歸於“民。”
老漁夫看見兩個人,笑著招呼,問他們:“小兩口兒怎麼這麼早?”
不怪他,隻是青嵐身上圍得過暖了些,臃腫肥厚,一條雪白狐裘罩住全身,隻露出了白玉凝脂似的小臉,加上身邊高她一頭的謝聆春那小心翼翼照顧的態度,含情脈脈的眼神——這麼兩個人,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對蜜裏調油的少年夫妻。
“我娘子想去看看蘆泉島上那片花海,老人家行個方便吧?”謝聆春笑眯眯遞出銀子,一臉的心滿意足。
“小兩口兒倒是會享受,那片花海果然是一早起來開得最旺。”
老漁夫收了銀子,越發殷勤起來,開始主動給他們介紹附近好玩好看的地方。
一蒿離岸,湖水悠悠,蓮葉接天,早荷吐蕊,微風蕩來沁入心脾的幽香,耳畔是聲聲鳥鳴,直如世外仙境一般。
“將來,我們就在這裏安家吧?”一直被謝聆春小心護在懷中的青嵐,忽然極輕極輕地開口。
“你說什麼?!”一臉不可置信驚喜的謝都指揮使。
“五年之後。”她微笑,“我們不是有五年之約麼?五年之後,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們在這裏見麵。”
他眸中的光黯淡了一下,卻還是不勝之喜。無論發生了什麼……
會發生什麼呢?不過,有這句話在,就好。
他半抱半扶著青嵐走下船頭的時候,老漁夫在後麵笑著說:“這位公子,看你娘子的身孕也有三四個月啦吧?應該過了鬧口的時節到島上不妨去嚐嚐湖中的鯽魚,最是滋補的哪!”
青嵐僵住。
聽見老漁大的話,青嵐僵住——她裹成這個樣子,又和謝聆春姿態親密,被誤會成夫妻倒也算正常,可什麼懷孕之類的猜測,卻顯得有些離譜了。正思量間,卻聽謝聆春縱聲大笑,這才醒悟過來所謂漁夫,本就是血衣衛的人,應是早知道他們身份,如此說話不過是開玩笑罷了。
兩個人的目的地是那個“千年古墓”。
拜香教撤離蘆泉湖之後,當初的地宮入口已經封死。如今想要進入“古墓”內部,隻有蘆泉島上一條路可通。
青嵐隨著謝聆春一路行來,見到不少漁民和百姓,同時也發現有不少血衣衛的官員混雜其中,很多人若不是主動顯露身份,連青嵐這樣對血衣衛已十分了解的人也未必能夠看出——各種跡象表明,這裏,謝聆春經營的時間必定已經不短。
而那看似不設防卻實際已經被嚴密控製起來的地宮內部,更是與當初拜香教湖南分舵還在的時候頗不相司。原本的墓道被破壞,處處是人工開挖的痕跡;去年他們曾經住過的幾個“墓室”,更是滿目瘡痍,根本看不出原來模樣。
“是北胡人?”
“不錯。若不是設計那西大王在此地得了”寶物“,現在的事情也不會那麼順利。”
地道裏通風狀況很好,謝聆春一早讓人生了火,便也沒有了潮濕陰冷的感覺,暖融融的不遜青嵐前幾日的居所。因此到了這裏,謝聆春便替青嵐將狐裘解下,又扶她先在一間簡單重置了桌椅臥榻的“房間”
內歇息;而青嵐身體倒沒有顯出什麼疲態來,拉著謝聆春問東問西,神色之中,竟是幾分凝重。
“北胡人居然也會相信麼?”
“如何不信?蘆泉島每到月圓之夜便有異象發生的故事,已經流傳百年;我所做的,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