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季羨林寫道:老祖天天背著一個大黑布包,出去釆買食品菜蔬,成為朗潤園的美談。老祖是非常滿意的,告訴自己的娘家人說:“這一家子都是很孝順的。”可見她晚年心情之一斑。我個人也是非常滿意的,我安享了二三十年的清福。老祖以90歲的高齡離開人世。我想她是含笑離開的。①時隔12年,作為父親的季羨林看到了女兒婉如和兒子季延宗。季延宗這個名字徹底地體現了季嗣廉、季嗣誠兄弟的心思。按照傳統觀念,無論是光耀門楣的重擔,還是傳宗接代的大任,季羨林都做得無可挑剔:有兒有女有博士文憑。至於季羨林意中人是誰,在叔父季嗣誠眼裏,那是不太重要的。中國人一輩又一輩,婚姻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時隔12年,洋博士季羨林回到濟南。作為好客的山東人,仗義的山東人,他要請客款待鄉親朋友們了,隻是他沒有大宴群雄。在濟南最有名的聚豐德飯莊,他開了幾桌上好的“翅子席”(菜品中有魚翅,故稱^筆者注〉,宴請一幫女性親戚朋友、街坊鄰居,用他的話說他要“大宴群雌”了。那麼“大宴群雌”,其初衷是什麼?給後人留下了猜想。從九旬老人依舊憶念荷姐和對荷姐的衷心祈禱來看,請客的目的恐怕還是想借此機會見見心目中的“理想夫人”。隻有在大宴群雌的宴會上,兩個人與其他人坐到一起說說笑笑才方便,才不別扭,才比較自然。季羨林是煞費苦心的。可有誰會想到在觥籌交錯的宴會上季羨林的心思呢?這樣說來,在濟南,在哥廷根,季羨林兩次失去與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機會,卻又與彭德華在相敬如賓中度過了幾十年。在妻子去世0994年)12年之後,他才把大幕徐徐拉開,季羨林是個厚道的山東人。
其時,季羨林還有一個大苦衷無法言表。他麵臨著再一次的重大人生抉擇:留在中國,還是二度返歐?
話頭還得回到1945年。
這一年秋天,季羨林聽說陳寅恪先生正在英國治療眼疾,便從歐洲寫信給他,報告了十年的學業和研究情況。不想,陳寅恪很快回了一封長信。他告訴季羨林,要推薦季去北大教書。能去北大,季羨林喜出望外,他萬分感謝恩師的提攜。回國後他先到了上海,在臧克家的榻榻米上睡了幾天,然後趕往南京。在俞大維的官邸,季羨林拜見了陳寅恪。陳先生讓他帶著在德國發表的論文,到雞鳴寺下中央研究院曆史研究所去見北大代理校長傅斯年。此時,北大校長胡適之仍在美國沒有返回。有大師推薦,傅斯年沒有二話,他見到季羨林,當即表示歡迎他來北大工作。不過有一條,傅斯年告訴季羨林,按北大規定,取得博士學位回國,在北大隻能先任副教授。一回國就能進北大任教,季羨林大喜過望,哪有討價還價的道理。他一口答應下來。此時學校正在放暑假,季羨林拿不到工資,也無法去學校報到。還是在上海的時候,他,就變賣了從瑞士帶回來的歐米伽自動手表,由於上了當,非常稀罕的名貴手表隻賣了十兩黃金。他將一部分錢換成法幣寄回濟南,剩下的自己吃飯用。他說:
家中經濟早已破產,靠擺小攤,賣炒花生、香煙、最便宜的糖果之類的東西,勉強糊口。對於此事,我內疚於心久矣。隻是阻於戰火,被困異域。家中盼我歸來如大旱之望雲霓。現在終於曆盡千辛萬苦回來了,我焉能不首先想到家庭!家中的雙親^叔父和嬸母,妻、兒正在嗷嗷待哺哩。①在南京,他白天盤桓在台城、雞鳴寺、玄武湖等處,晚上就睡在國立編譯館李長之的辦公桌上。由於內戰爆發,津浦線中斷,季羨林有家難回。在1946年秋天,季羨林從上海趕往秦皇島,再轉火車,回到了離開11年之久的北平。
在北大紅樓安頓下來後,季羨林拜訪了文學院院長湯用彤先生。最多過了一周,湯用彤通知季羨林,北大決定聘任他為教授兼文學院東方語言文學係主任。在北大曆史上,季羨林成為任職最短的副教授,到目前為止,這個北大“吉尼斯”紀錄仍舊沒有被人打破。
人生無論到了哪一步,都有哪一步的難處。北大教授季羨林現在的難處是什麼呢?季羨林說過,他的研究領域在印度學,主要興趣在印度古代及中世紀佛典梵文上,特別是在混和梵文上。但是,在北大,甚至全國,他所需要的研究資料奇缺,盡管他在國外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問題之嚴重程度,不身臨其境,是感覺不出來的。北京大學圖書館,甚至全國的圖書館,印度學方麵的資料都無法與哥廷根一所大學相比。1952年全國高校院係調整,燕京大學並入北京大學,季羨林才知道燕大還是有些資料的。但是,此時是1947年,對燕大的情況他毫不了解。季羨林回憶說,他在哥廷根大學十年,寫論文用了上千種資料和雜誌,隻有一次因缺書而到普魯士國家圖書館去借。搞科研不是寫詩,寫小說,隻要有靈感就行。他需要的資料,隻有歐洲才有,隻有歐洲才全。
此時,季羨林接到了英國劍橋大學哈隆教授來信,劍橋已經接受哈隆提議,邀請季羨林赴劍橋任教。當年在哥廷根,在季羨林學費來源中斷、生活無著的情況下,哈隆給季羨林安排了漢語講師教職,解決他的燃眉之急。現在,又是哈隆,隔著千山萬水,從歐洲伸來援手。季羨林感激不盡之餘,陷入兩難:如果留在國內,在歐洲學的一身武藝難有用武之地,學術前途將付諸東流;如果再度赴歐,濟南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叔父正在患病,全家人靠嬸母給人看病、擺小攤、賣東西養著,兩個子女都在上學,生計萬分艱難。季羨林不能做一個沒有良心的人,經
1948年10月24曰,季羨林與友人在香山碧雲寺。
過反反複複的“思想鬥爭”,他想出了一個較為周全的辦法,先接受哈隆教授聘約,等回到濟南,把家庭安頓妥善之後,再赴歐洲,將學問進行到底。季羨林抱著如此想法,在鐵路阻絕的情況下,飛回了濟南。這次回家,是探親,也是“探家”。這一探,決定了他的後來。從此之後,他的一切,不管是陽關大道,還是獨木小橋,是春光萬裏,還是狂風驟雨,都在這一探中決定了。
季羨林寫道:
一回到祖國,特別是一九四七年暑假乘飛機返回已經離開彳2年的濟南之後,看到了家中的真實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我立即忍痛決定,不再返回歐洲。我不是一個失掉天良的人,我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必須承擔起來。我寫信給哈隆教授,告訴了他我的決定,他回信表示理解和惋惜。①
1999年8月6曰,季羨林過生曰。
從1947年回到濟南那天開始,季羨林就決定不再返歐,他要挑起家庭重擔,承擔起應負起的責任。在學術上,他秉持著“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飯”的理念,尋找新的學術出路。他說:
在科學研究方麵,我是一個閑不住的人。現在幹些什麼呢?我徘徊,我遲疑,結果我就成了一個“雜家”。有什麼飯,就吃什麼飯;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飯。這就是我當時的指導思想。於是,我研究印度史,研究中印文化關係史,研究印度佛教史,翻譯和研究梵文文學作品也成了我的主要工作。①此後,不管在多麼艱苦的條件和惡劣的環境下,隻要能開展得起來的學術研究,隻要能開展起來的翻譯工作,季羨林珍惜寸陰,不斷“擴大自己的攤子”。即季羨林與家人在朗潤園湖畔。
使在動亂年代變成“不可接觸者的時候”,隻要形勢稍有好轉,他的攤子又鋪上了。在80歲那年,憶及翻譯《羅摩衍那》,他這樣寫道:、
……我沒有走上絕路,活下來了。活下來了,我不但沒有感到特別高興,反而時有悔恨之感在咬我的心。活下來了,也許還是有點好處的。我一生寫作翻譯的高潮,恰恰出現在這個期間。原因並不神秘:我獲得了佘裕和時間。在浩劫期間,我被打得一佛出世,“不可接觸者”。在很長時間內,我被分配挖大糞,看門房,守電話,發信件。沒有以前的會議,沒有以前的發言,沒有人敢來找我,很少人有勇氣同我談上幾句話。一兩年內,沒收到一封信。我服從任何人的調遣與指揮,隻敢規規矩矩,不敢亂說亂動。然而我的腦筋還在,我的思想還在。我不甘心成為百多萬字的印度大史詩《羅摩衍那》,就是在這時候譯完的。“雪夜閉門寫禁書”,自謂此樂不減羲皇上人。①①季羨林:《八十抒懷》,載《季羨林散文全編》第2集,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9年2月第1版,第353頁。
20世紀80年代,季羨林重返哥廷根,在養老院裏見到了“博士父親”瓦爾德施米特教授,他向老師奉上自己偷偷翻譯、“文革”結束後陸續出版的八巨冊印度大史詩《羅摩衍那》第一卷時,沒想到“博士父親”一臉的不高興:我們不是搞這一套的。老師的苦心是讓他心無旁騖,專注於混合梵文&胃研究,季羨林的遭際,瓦爾德施米特老師怎會知道呢?季羨林隻有苦笑。有什麼碗,吃什麼飯,是一種無奈;有多大碗,吃多少飯,更是一種從沒有路的地方找出路來的積極人生態度。季羨林回國後,經過一番艱苦的探索分析,不怨天,不尤人,如同當年在哥廷根找到印度學出路一樣,終於找到了新的學術出路。
機遇總是向著有準備的人。1975年,新疆發現吐火羅文人殘卷。在中斷吐火羅文研究幾十年後,1980年季羨林重操舊業,撿起絕活,終於破譯了這部殘卷,發表了論文,震驚了世界學術界。這部殘卷是一部《彌勒會見記劇本》。吐火羅文殘卷由中國人發現,由中國人破譯,然後由中國人用英文寫成論文發表在國際雜誌上。到了此時,季羨林感覺終於可以告慰自己的祖國了,終於可以告慰恩師西克教授在天之靈了。
其實,季羨林可以告慰的,他還沒有說全。季羨林可以告慰的是自己的人生。一個人,從事一種事業,隻要心不死,夢不滅,咬緊牙,一路走下去,光明就在前頭。
濟南方言拿手好戲土話俚語涉筆成趣季羨林6歲來濟南,生活在濟南方言區,老伴彭德華、老祖(他的嬸母,叔父的繼室)都是濟南人,他的女兒婉如和延宗(後改名季承〕也都出生在濟南。1962年後,季羨林把妻子和嬸母接到北京,一家人住進了北大朗潤園13公寓。實際上,在他的家庭裏,又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濟南話圈子。加上季羨林特有的語言天賦,他的散文作品不可避免地從濟南方言俚語裏汲取了豐厚的營養,形成了獨有的語言特色。
歐陽中石的學生荊向海告訴筆者,他見過季先生與歐陽先生在一起,常常用濟南話聊天,方言說得那個地道,讓人不笑都難。
2002年3月,91歲高齡的季羨林揮筆寫下《我的小學和中學》、《我的高中》兩篇散文,發表在山東大學《文史哲》雜誌上。文章生動再現了季羨林童年和少年眼中的泉城風物、市井風情,為研究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濟南城市的經濟社會、文化教育、風土民情留下了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
兩篇散文除了一如過去“感情充沛真摯”、文采斐然之外,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濟南方言俚語跳動其間,涉筆成趣。如,花生米就是“長果仁”,手紙又叫“草紙”;罵人不叫罵人,叫“卷人”;做事莽撞的人,是“愣頭青”;若缺少應有的反抗精神,不用說,該是“窩囊廢”了;要是鬼附人體,那就是“撞客”了。
在濟南方言裏,形容個頭不高,常用“豆腐幹”,而且不多不少,就用三塊。季羨林用了幾塊呢?他回憶童年時,每年農曆九月九前後,正是千佛山重陽節廟約1955~1957年,季羨林與家人在濟南趵突泉公園。前排弭金岩(左丨、常永德(右丨。後排左起弭金鑒、弭金溪、老祖丨陳紹澤丨、季惠林、彭德華、弭金冬、季羨林。
會開張的日子。這裏遍地是藝人們搭起的席棚,來自全國和當地的馬戲團、雜技團、地方劇團變戲法的、練武術的、說山東快書的、玩猴的、耍狗熊的等等,應有盡有。小孩子身無分文,與購票無緣,他寫道:“好在我們都是三塊豆腐幹高的小孩子,混在購票觀眾中擠進去,也並不難。”
季羨林自嘲當年人小個矮,不過是塊“豆腐幹”,而且正好三塊。這就有了鑽席棚、看蹭戲的條件。廟會期間,這群“三塊豆腐幹”高的小孩子,“鑽遍了大大小小的棚”。
山東快書有個小段,名字大概是《學文化》,說的是乙跟甲學認字。甲教給乙:“一”字畫一橫,“二”字畫兩道。乙心領神會:那“三”字就畫三道了?甲說:對。於是,自以為功夫學成的乙,便自告奮勇,大大咧咧地幫人寫起信來。湊巧有位需要幫忙的人,姓萬,叫萬百千。一管毛筆要畫一萬一千一百個道道,頓時難倒了乙,萬般無奈之中,他想到了拿掃帚當筆用。在季羨林回憶裏,也有“掃帚”一說。
小學時,季羨林與堂妹季惠林都爰偷偷地閱讀“閑書”。他與堂妹識字有限,常念別字,如把“飛簷走壁”的“簷”讀成“如II”,但這並不影響二人讀“閑書”的興致,“我們經常開玩笑說:‘你是用笤帚掃呢,還是用掃帚掃?’不認識的字少,就是笤帚,多了就用掃帚。”
不知季先生的“掃帚說”是否有上述快書小段的淵源。讀者若知道有這個小段,一讀“掃帚說”,馬上就會心領神會。“架”,在山東方言區有“抬”和“搬”的意思,據筆者不完全統計,季羨林先後在1963、1986和2002年三次回憶他小學時“架老師”的經曆。
2002年這回,老人是這樣落筆的:
此人臉盤長得像知了,知了在濟南叫也如-屮如,就是蟬,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兩個字怎樣寫。此人好像是一個迫害狂,一個法西斯分子。……學生打錯一個數,打一板子。在算盤上差一行,就差十個數,結果就是十板子。……上一堂課下來,每個人幾乎都挨板子。同學們一怒之下,決計把他“架‘‘走(趕走〉。那天時候一到,孩子們把教桌翻倒,然後退出教室。不想,出了“叛徒”,學生分成了兩類:“良民和罪犯”。
季羨林當然是“罪犯”,自然更重地挨了板子。挨了板子的手腫成啥樣呢?季先生1986年的比喻是:“我們每個人的手腫得像發麵饅頭。”地道!
發麵饅頭,就是用酵麵頭和的麵蒸出的饅頭。在濟南人在口語裏,比喻皮膚腫脹,常用發麵饅頭。
季羨林說的知了,在濟南方言區裏確實稱之為中抓。筆者認為811如~咖II的漢字方言詞應為“燒雀”。知了會飛,就是“雀”,它的顏色發黃,像燒焦了一樣,所以稱“知了”為“燒雀”應該講得通。“燒雀”的“雀”讀成輕聲,再加上一點兒化,也就成了化饑)卻講1了。即使到了現在,許多四五十歲以上的濟南人還是稱知了為“燒雀”。
老一輩濟南人管上午稱之為“頭午”,下午稱之為“過午”。在季羨林2002年出版的《清華園日記》裏,所有的時間名詞上午均寫為“頭午”,“下午”均寫為“過午”。比如,在1933年10月9日寫的日記中有這樣的話:
過午體育場踢足球,非常累而有趣。
第二天的日記中也是如此:
過午看小說,晚上看小說結果又是頭昏眼花^
10月13日的日記還有“過午”:
過午看德文“116「,又昏昏睡去^在11月24日的日記裏有這樣的記載:
今天寄家信要五十元。
頭午隻上了法文,別人一律大刷。在圖書館看關於“丨訓0「訪V的書。忽然不見了借書證,我以為掉了呢,大貼布告,又因為急切想到書庫去查書,同圖書館打了半天麻煩,才準許進去。結果找了幾本書。
吃午飯時才知道借書證忘在如「「王那裏了。
過午仍在圖書館加油,一瞬間,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了——工作緊張的時候,真不覺時間的逝去的。
晚上預備法文。聽耐6「講馳。
1958年,季羨林參加勞動。
今天的工作頂緊張了。幾年來沒這樣了,也頗有趣。①還有,人遇到不易解決的麻煩,僵在那兒,濟南方言裏稱之為“坐蠟”。在《清華園日記》裏,筆者也找到了“坐蠟”。在這年11月15日的日記裏,季羨林寫道:
今天接到敬軒的信,說沒有圖章不能領貸費,我趕快給他一信,請他替我刻一圖章寄去。
虧了歌德全集還沒來,不然又得坐蠟。
在濟南話裏,人們打趣別人長得消瘦,少用“骨瘦如柴”的“柴”,多用“申猴酉雞”的“猴”和“雞”。1991年,季羨林在《老年談老》中寫道:
看到我已經有了一把子年紀,好多人都問我:有沒有什麼長壽秘訣。我
2004年9月16日,本書作者在北京301醫院看望季羨林先生。
的答複是:我的秘訣就是沒有秘訣,或者不要秘訣。我常常看到有一些相信秘訣的人,禁忌多如牛毛。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嚐,比如,吃雞蛋隻吃蛋清,不吃蛋黃,因為據說蛋黃膽固醇高;動物內髒決不入口,同樣因為膽固醇高。有的人吃一個蘋果要消三次毒,然後削皮;削皮用的刀子還要消毒,不在話下;削了皮以後,還要消一次毒,此時蘋果巳經毫無蘋果味道,隻剩下消毒藥水味了。從前有一位化學係的教授,吃飯要仔細計算卡路裏的數量,再計算維生素的數量。吃一頓飯用的數學公式之多,等於一次實驗。結果怎樣呢?結果每月飯費超過別人十倍,而人卻瘦成一隻幹巴雞。一個人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人生之樂呢?如果再戴上放大百倍的顯微鏡眼鏡,則所見者無非細菌,試問他還能活下去嗎?①①季羨林:《老年談老》,載《季羨林散文全編》第2集,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9年2月第1版,第370?371頁。
一生懷舊淨化靈魂情注筆端頌揚故園季羨林是一個十分懷念故舊的人,他多次在文章中說自己“感情超過需要”。1994年10月,他為自己的新書《懷舊集》寫下一篇自序。在這篇自序裏,當時已屆83歲高齡的季羨林生平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懷舊觀:“懷舊能淨化人的靈魂”。季羨林覺得今生今世見過的某些人“對人毫無感情”,他“甚至想用一個聽起來非常刺耳的詞兒來形容這種人:沒有‘人味’”。“懷舊就是有人味的一種表現,而有人味是有很高的報酬的,懷舊能淨化人的靈魂。……我慶幸我能懷舊,我慶幸我的4人味’支持我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