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唐宮花月秋(1 / 3)

第十六章唐宮花月秋

天下剛剛太平,德宗疼愛如女兒的小妹郜國長公主竟與癡情的宮廷衛士李昪有了一段情,可是莫測的世道讓故事最後的結局誰也無法料想……

新帝順宗病體孱弱,權臣借機欺騙聖聽,於是太子監國,他果斷幹練,即位後稱為憲宗,竭力振作朝綱,遠奸佞小人,興利除弊……

嬌憨可人又美妙出塵的神姑一般的盧眉娘入宮後不肯承恩,憲宗無奈,隻好給了她自由。出宮後不久眉娘就死了,從此憲宗就變了……

1、癡情男兒月下如願

德宗剛剛略得天下太平,誰知疆場烽煙未盡,而朝內矛盾又生。張延賞因善於逢迎,德宗很是喜歡他,他就從中進讒,屢殺屢貶朝中重臣,因為與禁衛將軍李叔明有仇,又要設法陷害,竟要殃及東宮。

李叔明的兒子李昪,與郭子儀的兒子郭曙、令狐彰的兒子令狐建,同為宮中宿衛。這三人都有潘安宋玉之貌,且年少風流。因德宗西奔時護駕有功,德宗回鑾後都拜為禁衛將軍。這樣三個美少年在宮中宿衛多年,宮中的妃嬪媵嬙多半是久曠的怨女,見了這粉搓玉琢似的男孩兒,豈能不心動?在這三個美少年之外,別的在宮中宿衛多年的那些年青的宿衛們也漸漸地各找各心愛的女子,月下偷歡花前訴情,做出些風流事來。

自來宮廷中的女子,心中的怨恨最深。她們年深月久地幽閉在深宮裏,甚至有的終身見不到一個男子。當時德宗皇帝最寵愛的妃嬪,除王貴妃、韋賢妃幾個人以外,大都是長門春老、空守辰夕的。那群背時的妃嬪們卻因同病相憐,彼此十分親昵。日長無事,各人訴說著自己的心事也全不隱瞞。在這群妃嬪中,頗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像榮昭儀、郭左嬪都是第一等的容貌,隻因生性嬌憨,不善逢迎,得不到皇帝的寵幸,手頭就自然短少金銀了。平日既沒有金銀去孝敬宮中的總管太監,自然就無法通過太監在萬歲跟前說幾句好話,也就愈發得不到帝王的寵幸了。如今她們都得了這幾位少年宿衛官的暗地裏偷香送暖,可憐起榮昭儀、郭左嬪終日守著空房,就也分些餘情給她。於是郭曙和榮昭儀做了一對,令狐建和郭左嬪做了一對。他們每到值宿之期,就悄悄地在幽房密室中盡情歡愛,撒膽相親熱。

而李昪是這些宿衛官中最年輕最英俊的,宮中幾百個女人都用盡心計、裝盡妖媚去勾引他,而李昪卻不動心,他說:“非得有絕色可愛的女子,我才動心,像宮中那群庸脂俗粉,莫說和她去沾染,就是平常看一眼,也要看壞我的眼睛的。”

忽然霹靂般的一聲,兵變發生了,德宗皇帝慌慌張張,左手牽住王貴妃的衣袖,右手拉住韋賢妃的纖手,在黑夜的寒風裏,腳下七高八低,連爬帶跌地逃出北門去。後麵跟著六宮妃嬪和公主太子等一大群男女,啼啼哭哭地在荒郊野地裏走了一個更次,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攔住去路,原來已到了白河堤,好不容易,宿衛官們找到了三艘漁船,自然先把萬歲爺扶上船去,後麵妃嬪們帶滾帶跌地也下了船。無奈船小人多,堤岸又高,又在黑暗地裏,有幾個膽小足軟的宮眷不敢下船去,於是船在河心裏行著,許多妃嬪公主沿岸跟著船,連滾帶爬並跌地走著哭著。北風吹來,哭聲甚是淒咽。

這時的李昪也保護著幾個妃嬪在堤岸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忽有一個女子暈倒在地,正伏在李昪的腳旁,李昪明知這女子是宮中的貴眷,可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了,伸手就把這女子攔腰抱起,扛在肩頭,走著走著,感覺到那個女子的粉臂,觸在自己的脖子上,十分綿軟滑膩,一陣陣的甜香不住地往鼻管裏送來,任憑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到此時也不由得心頭怦怦地狂跳起來。李昪不禁暗想:“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子,不知她的麵貌如何。”真是天從人願,正這時,忽然天上雲開月朗,照在那個女子的臉上,她的蛾眉雙鎖,櫻唇微啟,看得清清楚楚,真是一個絕世的美人。這時她的口脂微呼,鼻息頻聞,直直把李昪的這顆心都醉倒了。

正在這時候,宿衛官們又搜得了幾條漁船,扶著岸上的妃嬪們,一齊下了船。李昪懷中抱著的那個女子也清醒過來了,李昪慢慢地也扶她下了漁船。說也奇怪,李昪自從抱過這個女子以後,這顆心就好似被那個女子挖去了一般,她一路行去,李昪也一路追隨裙帶在左右保護著。李昪暗中探聽那女子究竟是何等宮眷,卻原來她不是什麼妃嬪,而是當今皇上的幼妹郜國長公主。

郜國長公主是德宗皇帝最心愛的小妹妹,且又聰明美麗,隻是紅顏薄命,十六歲時下嫁與駙馬裴徽。夫妻恩恩愛愛到了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和她母親一樣美麗的女孩兒箏兒,德宗也非常喜愛箏兒,就聘她做了太子妃。誰知郜國長公主和裴徽隻有六年的夫妻緣份,駙馬一朝撒手死了,德宗看郜國長公主成了寡鵠孤鸞,就接進宮去住著。

見小妹妹總是愁眉淚眼的,德宗就替郜國長公主做主,又續招了長史蕭升做駙馬。蕭升麵如冠玉,年紀比郜國長公主還小著幾歲,郜國長公主嫁了他以後果然高興起來了,卻不想夫妻二人聚首不上十年,蕭駙馬也一病而死。郜國長公主進宮去摟住皇兄的脖子,哭得死去活來。此時箏兒已長大成人了,德宗就把箏兒娶進宮去做了太子李誦的太子妃,並再次把郜國長公主接進宮去。從此五更夢回,一燈相對,郜國長公主嚐盡寡鵠孤鸞的淒清滋味。

郜國長公主雖說是三十以外近四十的年紀,但她天生麗質,肌膚仍然嬌嫩,又善於修飾,望去宛如二十許的美人。郜國長公主雖在中年,但德宗每次見麵,還好似摟小孩一般摟著小妹妹,郜國長公主也在皇兄跟前撒癡撒嬌的,看他們的親昵無間,完全好象是父親和女兒,而不是兄妹。德宗傳旨,所有長公主屋子裏,一切日用器物,都與王貴妃、韋賢妃一樣。如此嬌生慣養的長公主,叫她如何經得起這樣的風波驚慌,幸得天緣,遇到了多情的宿衛官李昪,一路上照顧得體貼入微。

這以後,李昪平日在奉天行宮中值宿,總愛站立在郜國長公主的宮門外守望著,就是遠遠地望望郜國長公主的影兒,他就快樂得心滿意足了。每到夜靜更深,李昪悄悄地站在郜國長公主的窗外廊下,隔著窗兒廝守著,李昪就感覺到心靈已是很安慰的了。郜國長公主秉著絕世容顏絕世聰明,又在中年善感的時候,又在流離失所的時候,人孰無情,誰能遺此,因此在五更夢回的時候,常常會從郜國長公主的屋子裏傳出一二聲嬌歎來。心上人的歎息頓時勾起李昪心中無限的憐愛。

其實在倉皇出走的時候,得李昪的溫存柔情的服侍和體貼入微的照顧,郜國長公主的一寸芳心中,未嚐不知道感激,而李昪的一副清秀眉目,郜國長公主看在眼中,也未嚐不動心,但自己究竟是一個長公主的身份,就是感激到十分,動心到十分,也隻是在無人的時候想想罷了,歎歎氣罷了。隨著德宗皇帝聖駕回到京都皇宮的她仍是常常這樣想,常常這樣歎息。可郜國長公主卻不料她心上想的人,每夜就站在她的窗外伺候著。

這時候天氣漸漸地暖了,李昪聽郜國長公主每到半夜時分,就起身在屋子裏閑坐一會,接著就有宮女走進房去服侍她,披衣焚香。有時李昪聽得郜國長公主嬌聲低吟著詩賦,那聲兒嗚咽可憐,楚楚亦如斯動人心。有時李昪從窗子上看見郜國長公主的身影兒,從燈光中映出雲環從耳際鬆墮,玉肩雙削可人憐,李昪恨不能跳進屋子裏去,當麵看個仔細。後來天氣愈熱,郜國長公主常常愛半夜出房來站在台階兒上,望月納涼。

郜國長公主在這樣的時候,因夜深無人,身上隻穿一件睡衣,愈顯得腰肢細柔,嫋娜可愛。最可愛的是,如雪似的月光,照著郜國長公主如雪似的肌膚,而她舒服自由地袒著酥胸,舒著玉臂,斜躺在一張美人榻上,有兩個丫鬟,輪流替換著在一旁打扇。

這月下美人的嬌態,被隱身在台階下一叢牡丹花裏的李昪盡看在眼中。他覺郜國長公主簡直就是天仙下凡,嫦娥轉世,他愛到萬分,滿心想跳身出去,跪在郜國長公主的石榴裙下求她的愛憐,就是美人惱了,一劍殺死他,也是願意的。但他又怕在這夜靜更深的時候,驚壞了美人兒,又怕當著宮女的跟前,羞壞了美人兒。

李昪守著守著,這一夜郜國長公主又到廊下來納涼,忽然因忘了什麼,就命那兩個宮女進屋去取,這時隻剩郜國長公主一人,斜倚在榻上,她抬著粉脖,神悠態嫻地望著月光。李昪一看天賜良機,就大著膽子,悄悄地踱上台階,從郜國長公主身後繞過去,郜國長公主一條粉搓成似的臂膀兒,正垂在榻沿上,月光照在肌膚上麵,更顯得潔白可愛。李昪再也顧不得什麼了,搶步上前,捧住郜國長公主的粉臂兒,嘴就跟著湊上去,發狂地親吻著。

郜國長公主冷不防背後有人,不覺大驚,嬌聲叱吒著的同時,一巴掌過去,就打在了李昪的臉上,清清脆脆的。然後郜國長公主急忙回過身去一看,月光照在李昪臉上,郜國長公主認出是她一向在心裏暗暗有好感的那個少年宿衛。但郜國長公主平日何等嬌貴,從不曾被人輕薄過,如今一股嬌嗔在她心中忍也忍不住,而李昪早已直挺挺地跪在郜國長公主跟前,低著頭,不說一句話。郜國長公主伸手一把就從他腰上佩戴的寶劍拔了出來,劍鋒十分犀利,映著月光,射出萬道寒光來。郜國長公主滿麵紅暈,嬌喘籲籲地一句話也不說,提劍就向李昪的脖子上砍去。李昪不僅依舊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而且還伸長了脖子迎上去。

就在李昪的脖子即將與寶劍相觸的時候,忽聽得剛才進屋取東西的那兩個宮女,從屋子裏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郜國長公主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就轉了念,忙縮回手中的劍,改用腳尖兒向李昪當胸輕輕地一點。李昪何等乖覺機靈,趁勢就向郜國長公主的榻下一倒,把身子縮做一團躲了起來。郜國長公主忙也把裙幅兒展開遮住,又把寶劍藏在身後。兩個宮女走到跟前,站在郜國長公主左右,一個替郜國長公主捶著腿,一個替郜國長公主打著扇。郜國長公主口中盡找些閑話,和宮女們說笑著,但李昪聽郜國長公主的語氣裏再也不和從前似的充滿了幽怨哀傷,也不再長籲短歎了。縮身在榻下的李昪知道郜國長公主心裏也有了意思,不覺心頭萬分快意。

主婢三人說笑多時,郜國長公主便起身一手扶住一個宮女的肩頭,頭也不回地回屋子睡去了,丟下了李昪冷清清地縮身在榻下。他因為不知郜國長公主是喜還是怒,就一動也不敢動,直候到月色西斜,縮身在榻下的李昪因十分局促,不覺手足麻木,耳中好似雷鳴,眼前金星亂進。正在窘迫難受的時候,忽見一隻纖手從榻上伸下來,把他慢慢地從榻下扶出來,又扶他悄悄地走進郜國長公主的房中去。不用說這個人就是郜國長公主,更不用說的是,這一夜兩人都如了心願,兩人也一同治好了病了好久的相思病。

2、宮闈再亂殃及池魚

李昪迷戀郜國長公主到了性命也不要的程度,他雖然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但廝磨了不多日子,就已是十分消瘦,而三十多歲的公主卻戰勁正酣。李昪心中暗想,怪不得人都說中年女如方張寇,中年的婦人性欲都十分旺盛,尤其是中年的寡婦,更尤其是中年的寡婦對於少年男子。

李昪與郜國長公主一相遇,兩下裏一個是深憐熱愛一個是貪戀癡迷,他們也不管處境的危險,也不管名譽的敗壞,終日暗去明來地幹著風流事。沒用多久,滿宮中就到處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妃箏兒萬分羞愧又含恨不已,母親做了這樣丟人的事,叫她做女兒的臉麵往哪兒擱,她真恨不能捉住那個和她母親有染的男子碎屍萬段。太子妃箏兒也曾悄悄勸過母親檢點些,可她母親正在激情噴湧的時候,哪裏肯聽女兒的話。

卻不料張延賞一經聽說了李昪有汙亂宮廷的行為,就立刻藉為口實,以此陷害李叔明父子,他非但藉李昪汙亂宮廷的事,去推倒李叔明,而且還要連帶推倒東宮,因為他一向與太子李誦不和。於是張延賞進宮去朝見德宗皇帝,悄悄把李昪私通郜國長公主的事一一奏出。

德宗一聽自己平日最寵愛的小妹妹郜國長公主居然這樣寡廉鮮恥,頓時怒不可遏,立刻就要去傳郜國長公主來查問,刁惡的張延賞忙攔阻道:“如今東宮太子妃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兒,陛下若查問起來,於東宮太子和東宮太子妃的麵子上都很不好看,東宮將來是要繼陛下而為天子的,若今日把此事傳揚開來,他日太子有何麵目君臨天下?萬歲若是一定要徹底追查此事,必須先將太子廢了,然後才可以放膽處置。”一句話點醒了德宗皇帝,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對張延賞說:“卿且退去,朕自有道理。”

然後德宗立刻又把重新請出山複任丞相的年高德厚的李泌傳進宮去,德宗生平最敬重他。李泌是何等有見識,立刻就洞察了張延賞之心,於是奏道:“這全是延賞有意誣害東宮的話,望陛下不可輕信。”

德宗也巴不得是這樣,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地問:“卿何以知之?”李泌又奏道:“延賞與李昪之父李叔明平日大有嫌隙仇怨,李昪自回鑾以後,蒙陛下恩寵,任為禁衛將軍,眷愛正隆,而郜國長公主是太子妃生母,從兩人穢亂之事入手,就可以興起一樁巨案,那可就非同小可了,陛下尚須明察。”德宗不禁點頭稱是,但李泌對李昪汙亂宮闈的事也頗有耳聞,於是又奏道,“李昪年少,入居宿衛,既已被嫌,理宜罷免,免得節外多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