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德宗第二天就免了李昪禁衛之職,但從此也不聽信張延賞了。張延賞弄巧成拙,心中鬱鬱不樂。而郜國長公主也把張延賞恨之入骨,不幾日,她就打發一個本領高強的禁衛官,在半夜時分,悄悄把張延賞殺死。而李昪丟了官,索性破罐子破摔,終日悄悄摸摸地溜進宮來陪伴著郜國長公主,在皇宮中盡情歡愛。
說來也奇怪,郜國長公主在丈夫剛死的時候,還能貞淑靜守,如今一經淫縱放蕩起來,隻與李昪晝夜歡樂還嫌不足,又令宮中侍女悄悄地去把郭曙和令狐建二人也引誘進宮來。於是三個少年男子,伴著一個中年婦人,輪流取樂。結果沒用三個月,三個強壯少男都容貌消瘦,精疲力盡,而郜國公主卻依舊十分勇健勁猛。
癡情的李昪看郜國長公主對他的愛情漸漸移轉到別人身上去了,不覺醋念勃發,於是在一個夜靜更深的時候,三個少年就在郜國長公主的屋子裏大鬧起來,甚至拿刀動杖,鬧得沸反盈天,連太子李誦在東宮裏也聽到了。
氣憤不已的太子李誦當即帶領一隊中軍,趕來把三人捆綁起來,鎖閉在暗室裏。第二天,發交內省衙門審問。郭曙和令狐建二人因尚在宮中當著禁衛將軍之職,自然有話推托,而李昪已是革職的了,深夜居然在內宮中喧鬧,該當死罪,但念他從前護駕有功,從寬問了一個充軍的罪,流配到嶺南去。
宮中鬧出了這樣一樁風流大案,一時間人人都在傳說郜國長公主淫蕩的壞名兒。太子妃箏兒一向努力保持著的貞淑嫻靜的好女子形象,在一事件裏,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和影響,她跪在母親郜國長公主跟前哀哀地哭著、苦苦地勸著。
可郜國長公主的性情十分偏執,她若守貞節時,就能十分貞節;她若放蕩時,就放蕩到十分,任人如何勸告,總是勸不轉。當然不光郜國長公主如此,很多的女人也是個樣子。如今郜國長公主見去了郭、李、令狐三人,轉眼又勾上了三個強壯有力的少年李萬、蕭鼎、韋惲,在這三個少年中,李萬最是淫惡,他不但汙亂宮廷,還圖謀不軌,趁郜國長公主在床上讓他迷戀得神魂顛倒的時候,就唆使郜國長公主謀殺德宗皇帝,說什麼他日自己登了大位,郜國長公主就穩穩當當地是皇後了。郜國長公主起初不肯,後來李萬給了她一個魔法,就是那種非常常見的做法,把德宗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墊在郜國長公主的床褥下麵,保管不用七天功夫這位皇帝就無疾而亡。然後他們繼續在這床褥子上尋歡作樂。
誰知事機不密,才到第四天,就有人到德宗跟前告了密。德宗立刻調了十個禁衛武士,到郜國長公主宮中去搜捕,彼時郜國長公主尚和他們三人在顛狂中顛之狂之。
褥中的一切果不其然。這位倒黴的兄長、幸運的皇帝德宗李適惱怒非常,自己一向如女兒般最疼愛的小妹妹居然要謀害他,當即氣得直抖,親自動手在郜國長公主的粉頰上用力扇了幾下,然後喝令打入冷宮,永遠監禁起來。又把李萬拖到階下,十個武士各拿金棍一陣亂打,活生生地把他打死在階下。蕭鼎、韋惲二人流配到塞外去。
德宗餘怒猶未息,又召去太子李誦,大加訓責。太子李誦見父皇盛怒不休,全身瑟瑟發抖,一個勁兒地叩頭認罪,又說情願休了太子妃箏兒。
但德宗還是又召李泌進內,李泌見皇帝已有廢立太子李誦的意思,驚駭地奏道:“陛下立儲,告之天地祖宗,天下鹹知。今太子無罪,忽欲廢子立侄,臣實以為不可。”
德宗道:“舒王雖是朕的侄兒,但他在年幼時,朕已過繼為子;今立為太子,有何分別?”
李泌跪奏道:“侄終不可為子,陛下有親子而不能信,豈能信侄兒?且舒王今日之孝,原出於天性;若經陛下立為太子,則反陷舒王於不義,而兄弟間漸生嫌隙,非人倫之福也。”
德宗正在火頭上,聽了李泌的一番話,不覺勃然變色,大聲斥責道:“此朕家事,丞相何得強違朕意,難道你就不怕滅族之罪嗎?”
李泌卻毫不驚懼,傷心哀聲地說:“老臣正欲顧全家族,所以說此忠言。若一味阿順,不救陛下今日之失,則恐他日太子廢後,陛下忽然悔悟,反怨老臣不盡臣子諫勸之道,彼時罪有應得,雖滅族亦不足以贖老臣誤國之罪!老臣隻有一子,若是他日同遭死罪,老臣就有絕嗣之憂。老臣雖也有侄,然老臣在九泉,以無嫡子奉宗祠,雖欲求血食而不可得矣!”李泌說罷,不禁痛哭流涕。德皇果然被他感動了,李泌見皇帝動容,知他漸有悔悟,就追緊一步奏勸道,“從古到今父子相疑,天倫間多生慘禍。遠的事且不說,建寧王的事想陛下也還能記著吧?”
德宗不便就此罷手,又問:“貞觀、開元也曾更易過太子,不也沒生危亂嗎?”李泌奏答道:“承乾謀反,大罪坐實,而今太子並無過失,如何可以承乾比之?萬一太子確實有過,希望陛下依祖製並廢舒王,另立皇孫,則萬世之後,仍是陛下的嫡派子孫掌朝綱。至於武惠妃進讒陷害太子瑛三兄弟,致使海內冤憤,當引為痛戒。如今豈能因妻母不法,女夫便有罪了嗎?老臣敢以百口保太子。”
李泌說著,臉上露著堅毅的神色,毫不畏懼。德宗卻冷冷地說道:“此乃是朕的家事,於卿何幹,何必如此力爭?”李泌應聲道:“天子當以四海為家。老臣今得任宰相,四海以內,一物失所,老臣當負責,何況坐視太子含冤?若老臣知而不言,是為宰做相的瀆職!”德宗無話可說,揮著手說:“丞相且去,容朕細思,明日再議吧。”
李泌知皇帝心誌尚未堅定,如何敢掉以輕心,於是又叩著頭泣諫道:“陛下果信老臣之言,父子必能慈孝如初。希望陛下今日回宮,在妃嬪們跟前,關於此事,幸勿流露出一絲一毫,恐有奸佞宵小,乘隙生風,欲附舒王以得富貴,則太子從此危矣。”德宗點頭說:“知道了。”
李泌回到私第後,太子李誦就聞風趕來感謝丞相的保全之德,又痛泣著說此事若必不可救,他當先自服毒藥自盡,以免受落毛鳳凰不如雞的恥辱。李泌勸慰說:“殿下不必憂慮,萬歲明德,不至如此;隻願太子從此益發勤於孝敬,勿露怨意,泌在世一日,必為太子盡力一日。”
果然隔不多日,德宗獨禦延英殿,召泌入見,流著淚說:“前日非卿切切苦諫,朕今日已鑄成大錯了。朕今日方知太子仁孝,實無大過。從今以後,所有軍國重務,及朕家事,均當與卿熟商。”
3、及時花再開
而李泌卻見大事已定,自己年紀也太老,就上表告老回鄉去了。誰知不過幾天,朝中的黃門官就奉著聖旨,接二連三地宣召李泌進京去。李泌老態龍鍾,再三辭謝,不肯入朝。德宗就再派親信大臣,到李泌家中計議。
原來吐蕃集合羌渾,大舉入寇隴州,連營數十裏,西部將士多堅壁自守,不敢出戰。隴右百姓盡被擄掠,凡是女子悉受蕃人奸汙,又選年輕的女子擄回營去享用。而老弱兒童則大半被他們斷手鑿目,拋擲在路旁,慘不忍睹。一時間關中震動,連京城百姓都恐慌不安。並且雲南、大食、天竺各部落都響應吐蕃,一齊騷擾中國內地。德宗連得警報,無計可施,就又想起李泌來,所以派親信大臣去問退兵之計。
李泌撚須一笑,說:“這事容易,吐蕃心目中最懼怕的是回紇國;如今隻須遣使去與回紇聯和,吐蕃必驚駭而退。”
這個大臣就問:“我朝因先帝蒙塵陝州之事,久與回紇結怨,今又與之修和,恐怕他們不會答應吧?”李泌連說不妨不妨,然後就書案上寫成國書一封,德宗遣使臣持國書到回紇國去。回紇國可汗正因多年不朝,心懷疑懼,如今見中國反遣使聯和,頓覺十分榮耀。當即帶領人馬,親自入關來,朝見中國皇帝。吐蕃軍馬一見回紇國的兵將,果然嚇得銷聲匿跡地悄悄退出關外去了。
德宗非常高興,設宴款待回紇可汗,見他相貌魁悟,年正少壯不過四十許,就下詔將自己的第八皇女鹹安公主許配回紇可汗。回紇可汗喜出望外,當筵拜謝。到了大婚之期,回紇可汗用了最最隆重的聘禮和儀式來迎娶,並上表道:
昔為兄弟,今為子婿,陛下若患西戎,子願以兵除患,且請改名為回鶻,是取捷鷙如鶻的意思。
德宗當然應許允諾,並且也以同樣隆重的禮節出嫁公主,並命滕王齎送冊書,封他為長壽天親可汗,鹹安公主為長壽孝順公主。
誰知封作長壽的壽反不長,鹹安公主嫁到回紇國去,不上一年,長壽天親可汗就死了。別國萬裏,卻做了寡鵠孤鸞,妙齡的鹹安公主於是孤孤淒淒,寫了一封傷心訴苦的信給大中國的皇帝父親。德宗心疼女兒,忙打發使臣隨帶了幾個宮女,和許多金珍緞帛,又親自寫了一封信給鹹安公主,信上說了無數安慰憐惜的話。
誰知禦書送到回紇宮中時,鹹安公主早已配對成雙了,錦衾繡窩中,早已有一個如意郎君安慰她了。原來還是番人父死子得以妻母的風俗救她出了苦海。鹹安公主正是妙齡且美貌如花,而非她親生的小可汗多羅斯也正在盛年,兩人此刻正愛得死去活來。使臣回國後卻沒有敢對德宗皇帝提出這事,隻說鹹安公主現在已經情緒好轉了,不必擔心。
4、權臣欺病君
這一年八月,丞相李泌死以八十六歲高齡逝世,德宗為之不勝傷感,此後每遇軍國大事,就與奸險的戶部侍郎裴延齡商討,因為他善於迎合上意,所以德宗不悟其奸。
這一年四海太平,德宗要大修神龍氏寺以報答天恩,裴延齡馬上就迎合上意奏稱:“同州穀中,有大木數十株,高約八十丈,可以采作寺材。”
德宗一聽非常驚且非常喜:“朕聞開元、天寶年間,因宮中大興土木,遠搜近求,美材百不得一,如今從何處忽得如此嘉木?”
裴延齡馬上借機大獻諛辭:“天生珍材,必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寶年間,何從得此嘉木珍材!”果然裴延齡這話讓他平平的外貌很得德宗的欣賞和歡心,於是他就再加一勺油,“托陛下的洪福無量,此外,近日又在糞土中得銀十三萬兩,緞匹雜貨百萬有餘;此皆是庫藏羨餘,應移雜庫別供支用。”
當即就有韋少華上表彈劾裴延齡欺君罔上,他懇請令三司查核,庫藏何來如許糞土中物,此明明是裴延齡移正藏為羨餘,欺君大罪,殺不可赦。無奈此時德宗寵信裴延齡到極點,任旁人如何諫諍,德宗總是不悟。
太子李誦在東宮見此情形,不禁操心慮患。太子李誦身畔有侍臣二人,一個是杭州人王伍,一個是山陰人王叔文,均拜為翰林待詔,王伍善書,王叔文善弈,兩人早晚以書弈二事出入東宮娛侍太子。
太子李誦有一次與諸侍讀坐談,眾人大放厥辭,喋喋不休,隻有王叔文不發一言。待從侍群臣退後,王叔文卻湊近太子李誦身邊說:“殿下身為太子,當視膳問安,不宜談及外事。如今皇上享國日久,如疑殿下收攬人心,試問將何以自解?”
太子李誦連連點頭:“若無先生今日之言,我未能明白此理,今後當一惟先生之教是從。”
在與太子李誦對弈時,王伍、王叔文兩人乘機進言,或推薦某人可為相,某人可為將,當然這些人都是二王的私黨,二王欲依附太子李誦之勢,植立他們的黨羽,一朝太子李誦登位,他二人就可以大權在握。
誰知太子李誦忽然中風病倒了,病勢十分沉重,且還啞了,幾乎不能發音說話。而德宗這時也身體漸覺不豫,一下子聽說太子李誦中風口啞,頓時悲傷過度又急火攻心,在他駕崩時,宦官李忠言居然秘不發喪,矯詔傳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進內宮。
衛次公意識到德宗皇帝已駕崩且召他們進宮是寫遺詔時,大聲力爭:“太子雖然有病,但位居塚嫡,中外歸心。逼不得已,也須立嫡長孫廣陵王,否則必致大亂。一朝事變,敢問何人能擔當此責?”鄭絪在旁也隨極力附合。宦官李忠言無奈,他也不敢太違背眾大臣的意思,於是對外頒發了太子李誦的即位詔。
太子李誦知道因自己害病,人心憂疑,就使強逞硬地勉力支撐著出禦九仙門,召見諸軍使。在次日即公元805年正月丙申日,太子李誦即位太極殿,衛次公還疑非真太子,待皇帝升坐,群臣入謁時,抬頭仔細辯認,果然是真太子李誦,不覺喜極而泣下。
這位新皇帝李誦就是順宗,他尊德宗為神武皇帝,奉葬崇陵。舉殯之日,德宗的賢妃韋氏上書請願出宮奉侍園陵,順宗給她在陵旁造了幾間房屋,韋賢妃就移入居住,守製終身,一時間宮廷內外,都稱道韋妃的賢德。一向妒心甚重以至於逼反了虞貴嬪甘心事賊的韋賢妃果然是邀賢有術,其實園陵裏的這幾間屋子和深深的冷宮並沒什麼質的不同。
這時的順宗皇帝李誦雖能勉強起坐聽政,但喉音喑啞,根本不能躬親政務。每當百官入宮奏事,就在內殿設一長幔,由幔中太監代傳旨意,裁決可否。百官從幔子外麵望去,隱隱可見在順宗皇帝李誦左右陪著兩人,一是順宗李誦的親信太監李忠言,一是順宗寵愛的妃子朱昭容。外麵王叔文主裁草詔,王伾就專司出納帝命。王叔文如有奏白,就托王伾入告李忠言,李忠言又轉告朱昭容,朱昭容代達之順宗李誦。順宗李誦對此四人,無不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