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小學開始,小紅的家教就非常嚴格。隻有學習是有用的,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放在一邊。不能分心,才能出人頭地。

小紅開竅很早,她在話還說不利索的時候,就意識到大人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她有那麼多五彩繽紛的欲望,卻隻有一個黑白新聞台般的現實。這樣發展下去,自己會成為一個極品。

小紅想:得想個辦法。於是在心裏養了一個縱火犯。

小紅燒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個西瓜太郎牌的鉛筆盒。

同桌來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個西瓜太郎牌的鉛筆盒恭恭敬敬地擺在桌子中間。鉛筆盒上麵畫著一個胖頭娃娃,他就是西瓜太郎吧。同桌小心翼翼地把它打開,盒蓋內側照例貼著一周的課程表。鉛筆盒居然有兩層:第一層整整齊齊地排著四隻削尖的鉛筆,下麵第二層藏著一塊橡皮,幾顆香珠。

“鉛筆和橡皮不可以放在一起,會發生化學反應,粘起來的。”同桌那個賤人矯情地說。

小紅微微地點點頭,長吸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小紅早早地寫完作業,關上房門,蓋好被子,進入睡眠。她來到夢中時,看到眼前橫平豎直地放著同桌的西瓜太郎牌鉛筆盒,發現手中抓著一盒火柴。

她騰地把火柴擦著,慢慢地放在鉛筆盒下麵,赤紅的火焰逐漸把西瓜太郎可愛的西瓜大臉燒成了碳。小紅感到自己的心飛上了天空,突破了雲際,迸發出不可承受的喜悅。

醒來之後,小紅找到了對付她的欲望的最好的方法。無論她喜歡上了什麼,都隻需要一晚時間放下。在夢裏燒掉之後,她的欲望就能自然而然地歸零。

所以當她把所有時間花在複習功課和看書上,每一堂課都舉手發言,拿著每一次期末考試的雙百時,她並不為自己擔心。她燒過芭比娃娃,燒過新衣服,燒過馬尾辮,燒過晚禮服假麵。她知道自己有著正常女性的全部欲望,隻不過自己能放下而已。

破她功的,當然是一個男孩兒。

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班上的第二名找到自己,說想交個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我回家了。”小紅說完後,在心裏默默地想:希望他不要覺得自己裝清高,我是真的不需要朋友的。我的朋友都被我一把火燒了。

第二名似乎並沒多想。他說:“我知道你的秘密,我跟他們不一樣。”

小紅問:“你知道什麼?”

第二名說:“我知道,你和她們不一樣。”

小紅說:“她們?”

第二名說:“對,怪物們。”

班上的男生把成績特別好的女生叫作怪物。他們從不單獨談論其中任何一個人,就好像怪物是一個種群,每一隻都差不多。

其實也真的差不多。怪物們都像自己一樣,常年帶著護袖和發箍,一季隻有一件顏色單調的衣服。從不愛惜臉蛋兒,夏天油成包子,冬天皴成屁股。除了老師,幾乎不和別人說話。在這個第二性征綻放的年代,既沒有女人味,也沒有男人緣。每天看著自己考入前三名的試卷,能笑出聲來。

小紅說:“你可是第二名。全年級唯一的男性第二名。你不是怪物?”

第二名同學說:“我不是。我又沒少玩兒。我這是聰明。而且我看出來了,你也不是怪物,你比我還聰明。上課的時候,你從來不看老師。你永遠望向窗外,看著最遠的地方。你望呆的時候,眼神裏充滿了渴望。你和她們不同,你從沒消停過。”

小紅說:“口才挺好啊。可是我爸媽不讓我交朋友。我回家了。”

當天晚上,小紅夢見了第二名同學。她熟練地給他澆上汽油,尤其把腋窩和胯下抹勻,然後擦亮打火機,往他身上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