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包養者的秘密
2011年,島城。
早春的一場小雨令半山區別墅籠罩在蒙蒙霧氣之中,所以剛剛下午五點,各家的燈便陸續亮了起來。
別墅區最北邊的一家,二樓臥室的燈亮了。
一個隻穿著睡袍的長發女子撩開了青色窗紗,拉開塑鋼窗,倚著窗台向外眺望著。臥室裏的大床上,一個男人俯身酣睡,地上扔得到處都是的枕頭、被子、床單、衣服能夠說明剛剛發生的一切。
女子點燃了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向外吐出。青煙一遇到雨霧,即被融合吸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女子非常年輕,如果去除臉上的濃妝豔抹與染燙成金色大波浪的長發,她至多也不過二十歲。
她吸煙的樣子很頹廢,也很淒慘,與豪華別墅的背景並不相稱。在吸煙的過程中,她沒有回頭看一眼床上的男人,仿佛那隻是個陌生的路人甲,醉時同交歡,醒後各分散。
女子吸完煙,關上窗,走出臥室。她沒有開燈,而是用一隻手提式的應急燈照著,一步步走下樓,穿過客廳,一直向東走,穿過長廊,消失在一扇門後麵。
這一切,都被別墅外停著的越野車內的人觀察到了。駕駛座上的男人用望遠鏡觀察,後座上的女孩子則舉著相機,不時地按下快門,把那女子的一舉一動拍下,直至看不見了為止。
“關隊,沒什麼異常,看來這次跟蹤又失敗了。”女孩放下相機,失望地歎了口氣,重重地向後靠去,向嘴裏丟進一粒口香糖,使勁嚼著。
男人也放下望遠鏡,皺著眉,下意識地去摸儀表盤旁邊的煙盒。
“喂喂,不要抽煙了,來粒口香糖。”女孩丟過來一隻小盒子,上麵有著“樂天薄荷”的醒目商標。
男人苦笑:“柳欣,口香糖是小女孩吃的,我都已經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吃這個讓人看見了笑話!”
柳欣低聲偷笑:“三十歲就是老男人啦?我警校的好幾個同學都把找老公的標準定為三十歲以上的成熟男人。告訴你,老男人這個詞過時了,把‘老’換成‘成熟’,像你這樣的,應該叫作‘黃金成熟男’,在婚姻市場上是最受歡迎的。”
男人又皺眉,但沒再說什麼,而是抽出一支煙,不點燃,放在鼻子下輕輕嗅著。
柳欣總是不甘沉默,隻停了一分鍾,又問:“關隊,你說金揚天突然到別墅裏來,是不是有什麼企圖?按照咱們的記錄,他在市南區有另外兩個愛巢,已經很久不來這邊見艾月青了,這次來,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準備卷款逃跑?”
在她旁邊的座位上,放著三個檔案盒,裏麵裝著滿滿的資料。檔案盒的標簽上,寫的是“金揚天”三個字。
關隊單字名“風”,是島城公安局經濟偵查大隊一中隊的隊長,柳欣是他的助手,兩人的跟蹤目標則是別墅內酣睡的島城房地產界大亨金揚天。在經偵大隊的調查資料中,金揚天有行賄、倒賣土地等跡象,但還沒找到完整的證據鏈,所以隻能暗查,不能拘捕。
柳欣提的問題,關風不想回答,因為他不願意髒了柳欣這個剛剛警校畢業的大學生的耳朵。他很清楚金揚天回別墅的目的,百分百是為了帶艾月青去向超級大亨老板“進貢”。這種“進貢”,實質上就是送自己的女人去跟別人上床,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金揚天是生意人,生意人天生的本領就是計算利益,隻要“產出”大於“投入”,就是賺到了。至於女人,在生意人眼中也是商品、禮品,跟麻將桌上送的錢、逢年過節送的煙酒沒什麼分別。
關風查過艾月青的資料,那個女孩曾是京城某大學的校花,被金揚天看上,幾個月的銀彈攻勢下來,沒畢業就乖乖跟著金揚天回島城,變成了金屋藏嬌的乖乖小鳥。這種事關風見得多了,早就習以為常。男的貪色,女的貪錢,幾年青春換百萬存款加豪華別墅,就這麼簡單。他相信,隻要金揚天倒了,艾月青會馬上離開,成為另一個富豪懷裏的小鳥。
過了一會兒,柳欣又自言自語地說:“真不明白,最近老板怎麼會跟金揚天走得這麼近……”
關風立刻舉手,打斷柳欣:“不要亂說話,記住,你是警察,不是八婆。”
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嚴厲,令柳欣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她訕訕地嘟囔:“現在就我們兩人,說說怕什麼?”
關風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是警察,指責任何人都需要證據,而不是捕風捉影,胡亂猜疑。要知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柳欣哼了一聲,扭過頭望著窗外,不再搭理關風。
突然間,她看到樓梯上的燈亮了,金揚天披著睡袍向下走。
“準備拍攝。”關風低聲下令。
柳欣馬上忘掉剛剛的不快,舉起相機,手臂抵住車窗,鏡頭瞄準了落地玻璃窗後的目標。
金揚天下樓後,在客廳裏站了幾秒鍾,左右張望了幾眼,然後便向東走,進入長廊。長廊對著大路的一側也是落地窗,所以盡管有冬青球、蠟梅樹的遮掩,車裏的人還是能觀察到長廊裏大部分的情況。
長廊約有三十步長,金揚天走到一半時,艾月青已經從另一端的門裏出來了。兩個人打了個照麵,都是一愣。隨即,金揚天加快腳步,衝向艾月青。
“呀,好像要爆發衝突的樣子!”柳欣低聲嘀咕。
“別說話,盯緊他們的口型,辨識語言。”關風冷冰冰地回應。
在靠近長廊盡頭七八步遠的位置,金揚天與艾月青相遇,他的身子前傾,大聲質問著什麼。艾月青垂著頭,任由對方喝問,緊抿著唇,一個字都不說。
金揚天越發憤怒,踏前一步,掐住了艾月青的脖子,另一隻手攥成拳頭,在空中揮舞著,做出一副隨時都會“飽以老拳”的架勢。
長廊盡頭那扇門已經關閉,在資料中,那扇門是通向地下室的。地下室是空的,隻有白牆和水泥地。
所以,關風有些納悶:“艾月青下去幹什麼?而且非要選在這個剛剛雲雨過後的特殊時刻?”
他知道金揚天有輕微的毒癮,如果艾月青也染上毒癮,去地下室是為了躲起來偷偷地嗑藥或吸粉也是可以勉強解釋過去的。
金揚天的拳頭始終沒有落下去,因為艾月青就那樣老老實實地站著,不反抗,也不辯解,就像被獵人捕獲的小狐。暴怒中的金揚天突然抓住了艾月青的睡袍,使勁向下一撕。睡袍的腰帶係得不緊,當睡袍下墜時,腰帶也被順帶拉開。轉眼間,艾月青的睡袍就落在了腳邊,人,成了一絲不掛的樣子。
柳欣吃驚地“啊”了一聲,下意識地停手,不想再拍下去。
關風毫無表情地下令:“不準停!繼續!”
柳欣無奈,隻好持續按動快門,把接下來發生的令她麵紅耳赤的場麵全部拍了下來。她的眼睛隻盯著目標,沒敢轉頭去看關風在做什麼。不過,在警校上跟蹤課時,導師們講過,無論跟蹤目標做什麼事,做愛、殺人、瘋癲、吸毒……都要進行詳細記錄,因為跟蹤者的任務就是翔實地記錄一切,為其他組的同事提供第一手資料。
與此同時,她腦子裏一直有個問號,那就是—艾月青為什麼要進地下室?地下室裏藏著這個被包養者的什麼秘密呢?
同樣的問號,亦存在於另一個偷窺者的腦子裏。
那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他趴在距離金揚天別墅東南方向五十步外的另一幢別墅的後窗邊,使用一架遠距離專業觀測望遠鏡,盡情欣賞著金揚天與艾月青在長廊裏的激情戲。
“他媽的,這家夥豔福不淺啊!”他憤憤不平地罵著,臉上帶著猥瑣、猥褻的冷笑。
望遠鏡三腳架旁的桌子上,淩亂地擺著啤酒、雞腿、鹹水花生之類的東西;牆邊的席夢思床墊上,扔著一床被子和幾件髒衣服。
那場激情戲進行了約二十分鍾,男人的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鏡頭,直到金揚天和艾月青回臥室,他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使勁揉著酸脹的雙眼。
“媽的,有錢人就是有豔福,過幾天老子就過去,偷你個幹幹淨淨,順便嘿嘿……”他幹笑了幾聲,抓起半瓶啤酒,咕嚕咕嚕地灌進肚子裏。
他是一名慣偷,名叫孫祥,八個月前發現了這幢無人居住的別墅後,就直接在此安家落戶,在這裏連吃帶住,儼然以主人自居。眼前這架望遠鏡是他某次行動的戰利品,本來隻是想架在後窗上看風景解悶的,沒料到誤打誤撞窺到了艾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