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絕世珍寶還魂玉
同樣也是十點半鍾,柳欣陷入了一場巨大的、噩夢一般的詭異困境。
她的單身宿舍在經偵支隊的六樓走廊盡頭,這是局長看柳老爺子的麵子,特批了這麼一間由辦公室改造而成的宿舍。也就是說,到了晚上,所有加班的人回家後,整棟樓上,隻有她自己,距離最近的人,也隻是大樓外院門口的幾個保安。
她打開了所有的燈,把那條毯子鋪在房間中央的地上,仔細地觀察古藤串聯群山的圖案。在她看來,古藤像條靈動的長蛇,蜿蜒遊走,不見頭尾。她很想找到蛇頭,以確定它是向遠處遊還是向近處鑽。於是,她半跪在毯子上,用指尖捋著古藤,從左下角一直滑行到右上角。
她發現,編織者很可能是畫錯了視角比例,把最近處與最遠處的古藤直徑弄得完全相同,並不符合“近大遠小、近寬遠窄”的構圖原則。不過,手工業勞動者很多都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犯這種錯誤也說得過去。
突然間,柳欣聞到了一種古怪的氣味,大概是青草、苔蘚、樹葉之類錯亂混合的味道,耳邊也聽到了淙淙流水聲。
她愣了,豎起耳朵聽,流水聲越來越清晰。隻要稍有山間遠足常識的人都能分辨出,那是溪流在山石之間跌宕流淌發出的聲音,時急時緩、時高時低。事實上,辦公樓裏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聲音,就算有水聲,也是衛生間裏的自來水管發出的。
她慢慢站起來,拉開房門,探出身子向走廊另一端遠眺。
走廊的全長約六十步,頂上亮著燈,所以她能一眼看清遠端的狀況。走廊裏空無一人,兩側所有的門都緊閉著。
“誰在那裏?”她叫了一聲,以為是巡邏的保安在借用六樓的衛生間。可是,接下來並沒有人回應她。
在這裏,她也犯了個錯誤,想當然地以為水聲是衛生間發出的。不過,她腰間有槍,膽子很壯,什麼都不怕。於是,她大步向那邊走,要看清楚衛生間裏究竟是何狀況。
衛生間是男女共用的,分為內外兩間,裏間方便,外間洗手,中間用木門隔著。
當柳欣走到衛生間門口時,那扇木門是開著的,根本沒有人,而且洗手池上的水龍頭關得很緊,滴都不滴,更不用說發出流水聲了。
她摁著槍柄站在那裏,再次靜聽,流水聲已經消失了。
“不過是意外的幻覺。”她笑起來,拍了拍額頭,擰開水龍頭洗手。
昨晚整夜沒睡,又經曆了一起又一起波瀾起伏的衝突事件,她覺得腦子累得都快木了,便撩起冷水洗臉,要讓自己清醒一下。鏡子裏的她,年輕、漂亮、英氣逼人,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等待著有人傾慕,有人追捧。可惜,她第一次表白就表錯了情,被關風拒絕了。
想到關風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她心裏再次充滿了挫敗感,望著鏡中人自怨自艾地低語:“我不夠吸引人嗎?”
恍惚中,她感覺身後起了一陣涼風,吹得褲腳颯颯飄動。然後,走廊另一端,也就是宿舍方向傳來“咣”的一聲,應該是半開的房門被風吹得猛關了起來。
她沒多想,甩了甩手,便回宿舍去。
果然,宿舍的門是關著的,幸好那種鎖是裏外都帶把手的雙開鎖,隻要裏麵不關,擰一下把手就能打開。而且,她隨身帶著鑰匙,就算關門時的震蕩讓開關自鎖了,她也能打開。
她擰了擰門把手,裏麵果然自鎖了,她隻好取出鑰匙包,找到鑰匙開門。在這個過程中,她腦子裏有些走神,總想著被關風拒絕的那一幕,甚至沒有注意到,那種古怪的氣味和流水聲又出現了。
門開了,她低著頭走進去,然後隨手關上門。
等她再次抬頭,發現屋內的一切已經完全變了樣—她根本就不是站在臥室中,而是站在一條深墨綠色的幽深隧道裏。
一大早,關風就趕到了辦公室。他急著找柳欣,想把昨晚的情況跟她溝通一下。不過,隻是前半部分,不包括他趕往半山區別墅的事。
他聽過麥傑提供的資料,其中不僅有花老太太的聲音,還有很多前來聽故事的鄰居、遊客、好事者的雜音。花老太太翻來覆去講的就那幾件事:別墅裏有鬼、有狐狸精、狐狸精會害人、必須毀滅別墅。
這種鬼狐故事全世界都有,而在中國尤甚,比如《聊齋誌異》上記載的故事中,與鬼狐有關的章節,占百分之九十之多。
辦公室沒人,關風看看表,剛剛過了八點鍾,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小時。
他打過柳欣的手機,服務台提示機主關機了。為了避嫌,他並沒有馬上去柳欣的宿舍,而是耐心地等到九點鍾,要辦公室的文秘小盧去樓上看看柳欣是不是病了。小盧也曾是關風的仰慕者,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他,自動退出。
關風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報紙,腦子裏回味著金揚天昨晚說過的話。當金揚天出門接電話時,關風聽到了他稱呼來電話的人為“閔兄”。很顯然,那位“閔兄”就是老板身邊的秘書閔文。
“看來,金揚天是這個利益鏈最底層的墊腳石,背上馱著女人、閔文、老板以及其他各種人,過得並不輕鬆啊!”他忍不住慨歎。但是,他並不同情金揚天,正是有了這種無孔不入的奸商存在,官場腐敗才有了發芽的溫床。隻有將溫床完全清除,再噴上殺蟲劑、防腐劑,才能完全杜絕後患。
現在,他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能管的隻有金揚天,管不了其他人。等會兒柳欣下來,他會跟她一起製訂個跟蹤計劃,給金揚天脖子上掛根繩子,隻要時機合適了,就收繩抓人。
他耐心等著,不料等來的卻是小盧已經嚇得變了聲的電話:“關隊……關隊,快上來看……看,柳欣死了,柳欣她死了……”
關風第一反應就是哈哈大笑:“開什麼玩笑,小盧,大清早開哪門子玩笑?”但是不等小盧回應,他就意識到沒人會拿“死”開玩笑,馬上衝出辦公室,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爬樓梯,向六樓柳欣的宿舍飛奔。
柳欣沒死,而隻是“像死了一樣”,反而是奉命上來叫人的小盧,已經斜倚在門框上,死死地抱著手機,兩眼翻白,渾身篩糠,身子底下也出現了一攤“水”。
關風跳過小盧,一把抱起柳欣,發現她的雙眼變得直勾勾的,毫無知覺地向前望著,身體也呈半僵硬狀態。他把柳欣放在床上,用拇指去掐她的人中,反複幾次之後,直到唇上的皮膚都變成了青紫色,她的狀態才終於有了好轉,眼珠能緩慢轉動了,但任憑關風怎麼呼喚,都不張嘴,也不說話。
關風打了120,呼叫救護車,並且是兩輛,因為小盧那副模樣,肯定也得拉到醫院去急救。然後,他打辦公室電話,把那邊的人都叫上來幫忙。
在等待同事們上來的空當,他觀察室內,沒有發現特別的狀況。
毯子還在,柳欣剛剛就是斜臥在毯子上的,雙膝跪著,身子佝僂得像一隻大蝦米。
“看起來,這毯子有些古怪!”他想了想,大步走過去,把毯子折成小塊,找了個方便袋裝好,掛在手腕上。
很快,辦公室的人趕上來了,救護車也到了,護士七手八腳地把柳欣、小盧抬上車,拉響警笛,呼嘯而去。
此刻,關風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因為他和柳欣一組工作,柳欣出事又是他發現的。有好事者已經開始交頭接耳,對此次的意外事件說長道短。
關風有些鬱悶,因為他什麼都沒做就被卷進來了,真是比竇娥還冤。按照偵查慣例,他在六樓上走了個來回,但卻一無所獲。他隻能大致判定,柳欣是突發性休克,與外人、外力無關。
馮敬明也被驚動了,嚴肅地責問關風:“怎麼回事?是自己弄傷了,還是外人幹的?”
關風無法回答,因為現場毫無發現,柳欣的槍還在腰間,根本就沒掏出來。如果是外麵闖入的蟊賊幹的,肯定會順手拔走她的槍。目前黑市上的短槍走俏,這柄配槍差不多要叫價四千元,比偷個錢包、手機什麼的變現容易。
“趕快弄清楚,柳老爺子那裏隨時都會打電話過來,千萬別弄砸了,把大家都牽扯進去。人家把千金放在這裏是來鍛煉鍍金的,一出事,我他媽的可擔不起。”馮敬明氣得幾乎要罵娘。如果柳欣真的死了,島城公安係統從上到下都會有麻煩,因為就連公安局的局長、黨委書記都不配跟柳老爺子說話,中間隔著好幾級呢。
關風有點不服氣,但給馮敬明麵子,什麼都沒說,沉默地上了車。
馮敬明跟過來,繼續嘮叨:“關風,人家柳欣沒把自己當外人,你可千萬別這麼想。她是千金小姐,不是警校裏一抓一大把的鄉下姑娘。從現在起,你暫停一切工作,就負責好好陪著她,寸步不離,小心嗬護。把她照顧好了,年底我給你爭個先進工作者名額,要是她有好歹,你也別回隊上來了。”
最後一句話,把關風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