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文哥，現在江湖上好多人惦記著奎爺的場子和資源怎麼重新分配，都想來問您，卻不敢，怕耽誤您工作。”曲嫻笑著問。
這問題閔文早就想過，並且金揚天也私底下問過他，一塊大肥肉擱在那裏，當然會引得所有人垂涎欲滴。
“你覺得怎麼辦才好？”閔文反問。
曲嫻落落大方地回答：“金揚天與奎爺對抗數年，損失巨大，我覺得由他來接手，誰都不會有異議。”
江湖上都知道，金揚天的後台是老板，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有小道消息說，正是有了老板的默許，奎爺和阿耀才接連在“意外”事件中死去。
閔文有些意外，因為他覺得曲嫻是江湖中唯一能跟奎爺、金揚天分庭抗禮的大姐大，趁此機會吞並地盤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不想吃這塊肥肉？”閔文笑著問。
枸杞茶養精神的功效一等一，他的精力正在快速恢複之中。
曲嫻搖頭，黯然說：“我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最近查身體，又檢查出一些中年女人常見的毛病，醫生囑咐要臥床靜養，不動氣，不勞神，所以，我非但不想摻和進來，反而有退出江湖、歸隱澳洲的打算。”
這更出乎閔文的意料，但他觀察對方時，曲嫻的確表現得異常頹廢，毫無爭強鬥狠之心。他頓時覺得非常失望，仿佛鬥蛐蛐的大行家收獲了一隻外形雖好脾性卻懦弱的蛐蛐王一般。他覺得，假如曲嫻退出，島城的江湖就變成了男人的天下，毫無光彩了。
“別走，我會罩著你的，任何時候，有文哥我吃的，就有你吃的。”閔文心底起了憐憫之意，聲音也變得喑啞了許多。
同樣的話，當年在榜棚街魚市的倉庫裏他也對曲嫻說過，伴著滿鼻子的魚腥味和曲嫻第一次流出的鮮血。話一樣，但人的心情卻不一樣。這幾年他眼看著曲嫻一步一步向上爬，也的確發現她是一個有能力的女人，不像其他一些被他“寵幸”過的花花草草。
曲嫻的奮鬥精神使他想到自身的經曆，眼下他真的是心甘情願要幫她。
“說，你要什麼，房子、地盤、工程……你要什麼，隻要文哥能做到的，馬上給你。”閔文皺著眉說。
曲嫻點起一支煙，靜靜地看著青色的煙霧飄來蕩去。這一刻的她，孤傲寂寞，像是開在山穀中的野百合。歌中唱過，野百合也有春天的，但她的春天早就逝去，永不再回，所以，她痛恨扼殺了自己春天的所有人。
“真的想退出江湖了？其實，我和老板一直都很看好你，特別是老板，經常提醒我要多多關照你。隻要你有點耐心，島城江湖始終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別人碰都不敢碰……”閔文隔著茶幾伸手，握住了曲嫻的手腕。
老板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並且有意要將曲嫻樹立為“島城十大女企業家”的標杆。那樣一來，曲嫻的社會地位將得到極大的提升，成為島城的名人，做起生意來一定順風順水。
閔文甚至一度懷疑老板是不是看上了曲嫻，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才會對她如此照拂。不管怎麼說，有老板、閔文雙雙罩著，曲嫻一定是前途無量的，等於加了雙保險。
曲嫻再次搖頭，抬腕看表，苦笑著說：“文哥，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家裏阿姨熬好了中藥，等我回去喝呢。”
閔文滿懷的欲望忽然消失殆盡，麵對曲嫻，他想到了“哀莫大於心死”這句古訓。
他不願再說什麼，沮喪地擺擺手，示意曲嫻自行離去。
包房裏隻剩下閔文自己，他忽然覺得心底空蕩蕩的，也許是曲嫻的頹廢使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也想到了自己的結局。
“如果能幫老板搞定孩子的事，有這麼大的喜事一‘衝’，自己很可能就會扶搖直上。”閔文盡量往好處想。
事實上，老板把生子的事完全委托給了閔文，這件事的成敗完全看他怎麼操作。
“大後天，大後天就是一個美好的開始—”他暗自給自己鼓勁。他對陰陽五行的事不了解，但卻了解薄冰。薄冰是一諾千金的人，答應人家的事絕不會推諉拖遝。
他看看表，便打給老板。
接電話的是老板的生活秘書小柔，一聽到是閔文，話機隨即到了老板手裏：“什麼事？”
閔文畢恭畢敬地回答：“對艾月青的審查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了，大後天做法事，下周末，我們就能展開新計劃。”
“你現在在哪裏？有些資料，我叫小柔送去給你。”老板問。
閔文馬上彙報自己的地址，並且說接著就到樓下去等。
老板高深莫測地笑了幾聲，然後掛了電話。
閔文捧著手機，等聽到了老板那邊掛機聲響後，他才慢慢地垂下手。
“秘密文件？什麼文件？”他有些疑惑，因為老板之前從未提到過。
他出了包間，經過隔壁門口時，房間裏仍然黑著燈。那個被他“寵幸”過的女孩子正在摸著黑彈琴，高一聲低一聲的，如泣如訴。
閔文在門口停了停，看看腕表，還有一點時間，便走進去，在黑暗中抱住那女孩子。包房裏還留著曲嫻身上的香水味，這令閔文有些恍惚，似乎覺得自己抱住的就是曲嫻，而且是身體窈窕的、二十歲的處女曲嫻。他甚至回憶起了第一次跟曲嫻在一起時濃烈的魚腥味，真實而貼切，仿佛就在眼前。
“怎麼可以走呢？我怎麼可以放你走呢……隻有跟你在一起，我才像是皇帝一樣，高高在上，揮斥方遒，提槍上馬，橫掃千軍，重拾大將軍本色……”他將臉埋在女孩子的頭發裏，嗚嗚咽咽地低語。
當年，正是“寵幸”過曲嫻後，自己的仕途才突然有了起色，其後，他每次約過曲嫻，都會有好運氣降臨，這已經成了慣例。這一次，他希望曲嫻也能給自己帶來好運，衝破險關，百無禁忌。
閔文站在碧麗宮的門口右側，隻等了十幾分鍾，一身黑皮夾克、戴著黑色頭盔的小柔就到了，胯下騎著一輛黑銀兩色相間的哈雷太子摩托車。
她摘下頭盔，甩了甩烏黑的長發，從夾克內袋裏取出一個薄薄的牛皮紙信封遞給閔文。
小柔是中美混血美女，今年隻有十九歲，不愛開車，隻愛騎摩托車。當然，這輛在島城獨一無二的哈雷機車是由美國原裝進口的，以美元換算為人民幣，也足夠買一輛簡版寶馬車了。
“小柔，請你喝杯咖啡，肯不肯賞光？”閔文滿臉賠笑。
所謂“生活秘書”，僅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稱謂而已，就像目前社會上流行的“幹女兒”，其真實工作是什麼，不言自明。單看老板肯為小柔買哈雷機車哄她，閔文就明白她在老板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巴結她就等於巴結老板。
“黑咖啡一杯，加冰不加糖。”小柔那雙烏黑的長睫毛上下撲閃了兩下，撲哧一聲笑起來，“文哥，老板不在，何必這麼誠惶誠恐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閔文趕緊跑到碧麗宮旁邊的星巴克外賣窗口，要了一杯冰咖啡，外加四袋最貴的進口點心，放進一個袋子裏，跑著返回，交到小柔手上。他做任何事都力求滴水不漏，眼下順著老板的意思，把小柔當愛吃零食的小女孩看待，寵著哄著。
“謝謝文哥。”小柔甜甜地笑起來。
“小柔，老板心情好嗎？”閔文很有技巧地問了一句，他務必要探明老板交付這個信封的時候是什麼狀態。
小柔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回答：“還好吧，隻不過他打過幾個電話後，臉就陰沉下來了。”
閔文頓時明了一切，把塞進口袋裏的信封捏了捏，判斷了個八九不離十。然後，他湊近小柔，低聲囑咐：“老板的身體很重要，千萬別玩得太厲害了。我知道你們這些九零後，這種動作那種姿勢的，又是什麼‘冰火九重天’之類……唉，我一聽這些就頭大。文哥拜托你了，差不多走走過場就行……”
他的囉唆都是裝出來的，這是討好老板和小柔的一種交談技巧，得讓他們覺得自己很土、很落伍才行。
小柔笑得前仰後合，用頭盔在閔文略微隆起的肚子上蹭來蹭去，撒著嬌叫：“文哥討厭，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九零後呢！如果不是老板纏著，我才懶得理他。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泡吧，拿些零錢給我。”
閔文趕緊掏出錢包，抽出一疊，塞進小柔的皮衣口袋裏。
小柔戴上頭盔，油門一轉，飛速離去。
閔文搓了搓手，慢慢撕開信封，拿出裏麵那張薄薄的信箋。信箋上隻列了六個名字，沒有任何其他說明。假如別人看到，也許會不在意，而閔文則一下子明白了老板的深意。
上麵六個人，侯、張、白、崔、江、鄭，就是在本屆省政府裏敵視老板的官員。老板曾經送過禮、請過客、拜過把子，甚至輾轉地托關係，投六個人所好，送上了總價值三十萬的各種禮物，卻始終沒能換來一張蓋著官印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