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從天而降,藤海鬼霧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第三天的下午,金揚天來接薄冰和丹巴徹。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意識到於文水的失蹤了。
“這家夥總是陰陽怪氣的,不是個好東西。”丹巴徹如此說。
車子穿過島城最繁華的商業街,慢悠悠地向北駛去。
下午五點鍾,正是街上堵車最嚴重的時候。薄冰故意要金揚天選擇這條路線,就是想在車海人流中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把未來的步驟全都設計好。
“我派人找過,最晚見到他的是酒店的門童,說他是叫了輛出租車離開的,單獨一個人。”金揚天說。
薄冰坐在後排,正對前排的駕駛座。他盯著金揚天的後腦,剖析著此人的心理活動。
“他肯定是自己去發財了,隻不過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猜他有可能是……”丹巴徹幹笑起來。
另外兩人沒有笑,車子裏立刻冷了場。
過了商業街,薄冰忽然問:“金先生,跟在後麵的是你的人嗎?”
他注意到,一輛黑色的帕薩特一直若即若離地跟在後麵,相隔七八輛車,始終沒有離開。
金揚天掃了一眼後視鏡,輕輕搖頭:“不是。為了保密,我沒叫人跟來。”
薄冰麵無表情地問:“那麼,誰這麼好奇跟蹤我們?”
此時,街道兩邊的霓虹燈都亮了,光影閃爍不定,他們無法看清帕薩特裏坐的是什麼人。自從奎爺和阿耀死後,金揚天心頭的大石放下了,以為在島城的威脅全都解除了,所以有些大意,出行從不讓小弟們跟隨。
“甩掉他們?”金揚天問。
薄冰皺著眉思索了一陣,搖搖頭:“不用,我打個電話擺平這事。”
他打給閔文,簡單說明了情況。
閔文反應很快,立刻吩咐:“不用慌,慢慢向前開。臨出城前的最後一個路口處,我會安排臨檢,隻放你們過去,然後查清後麵車裏的人是誰。”
薄冰向金揚天轉達了閔文的意思,然後好整以暇地轉頭看街景,不再擔心什麼。他是一個喜歡專心做事的人,從不主動挑事,刻意保持低調。這就像他在諸多殺人武器中選擇了手術刀的刀片那樣,不動,則龍潛於淵;動,則一擊必殺。
他崇尚大詩人李白《俠客行》一詩中的句子: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他考證過,李白是唐代遊俠中武功排行第二的大劍客,文采武功,卓爾不群。於是,他很願意做現代社會中的遊俠李白,為報老板和閔文的賞識之恩而來,功成身退,淡泊名利。
金揚天突然記起來一件事,盯著後視鏡說:“我懷疑後麵是經偵支隊的關風。最近我有預感,他好像盯上我了。”
那晚,關風為他和艾月青解阿耀之圍,他感激不盡,但又心存疑惑,因為關風出現得太及時、太突然了。
經偵支隊的工作是處理經濟案件,金揚天在島城這幾年,屁股底下的確不幹淨,最嚴重的就是涉足過私人借貸、高息存款、高利貸行業,並從中大撈了一筆後全身而退。他自認為有老板罩著,這些事又是經別人之手做的,沒留下太大的把柄,所以並不擔心關風查他。
他得不到薄冰的回應,過了幾分鍾,便自嘲地幹笑幾聲:“那就沒事了,隻要是白道上的麻煩,靠人民幣就能擺平。老板曾告訴我,隻要是能用錢搞定的事,都不是大事。”
這也是島城商人的共識,不怕白道,隻怕江湖人物。隻要能保住命,扔點錢不算什麼,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丹巴徹聽了“關風”的名字,猛地在副駕駛座的靠背上狠擂了一拳。
殯儀館那一夜,他覺得是關風耍了自己,故意弄出一塊假的“還魂玉”來魚目混珠,搞得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越來越複雜。
“非得找個機會做了他,我覺得那家夥不簡單,兩隻眼睛像兩把刀子。島城有這樣聰明的警察,我們的事就越來越難辦。”丹巴徹自言自語地說。
薄冰冷笑:“我們不是殺手,也不是黑社會。老板怎麼安排就怎麼做,別節外生枝。殯儀館那件事,已經讓文哥很不高興了。完成了這事,你愛幹什麼都沒人管,隻要別連累我們就行。”
此時車子已經到了出城的最後一個路口,前麵警燈閃爍不停,果然有警察臨檢。
金揚天放慢車速,準備停車,但前麵的警察看到他的車牌後,立刻揮手示意免檢通過。至於其他車輛,則順序停靠路邊,被告知要出示駕駛證、行車證。
閔文猶如一隻巨手章魚,隻要穩坐辦公室,幾個電話打出去,就能搞定一切。這一點,薄冰深信不疑。
車子出城,金揚天打電話給艾月青,告知她作好準備,今晚做法事。
薄冰不出聲,死死地盯住金揚天握著手機的那隻手。古代醫生發明過“懸絲診脈”,而在相術這一門學問上,同樣有類似的功夫,可以稱為“隔空相麵”或是“電波相麵”。他試驗過很多次,能有九成把握通過電話中的交談來判斷彼端那個人在做什麼、什麼表情、什麼心情。
完整的通話過程是這樣的:
金揚天:“在做什麼?我帶薄先生、丹巴徹大師過來,今晚做法事。”
艾月青:“好。”
金揚天:“你不舒服嗎?怎麼鼻音這麼重?”
艾月青:“沒有,我很好,大概是花粉過敏。”
金揚天:“你在哪裏,手機信號這麼差?”
艾月青:“我在臥室。”
金揚天:“我會從別墅區最南邊的酒店訂餐,有你最喜歡的魯能燒鵝仔。”
艾月青:“好。”
金揚天:“現在電話信號好多了。那好,半小時後見。”
艾月青:“好。”
在通話中,艾月青使用了三個簡單的“好”字作為回答,而且通話質量非常糟糕,信號回聲相當嚴重。通常,隻有接電話的一方處於一個高度封閉的區域中時,才會出現此類情況。
薄冰在腦中回憶著別墅的綜合結構,斷定艾月青是在地下室或是通向地下室的階梯上接的電話,而且是邊通話邊向上走,所以通話信號漸漸好轉。那麼,她說“在臥室”就是十足的假話,是為了掩蓋某件事而故意這樣說的。
老板、閔文安排薄冰做的,就是要保證生子順利進行,而生子這件事女方是關鍵,足足需要“懷胎十月”,而且在懷胎期間不起私心、壞心、二心,保證最後誕下一個健健康康、心智正常的嬰兒。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兩情相悅的夫妻之間才無須擔心孕婦出現厭惡分娩的情況,看老板與艾月青的情況,變數隨時都可能發生。未來的十個月甚至更長時間裏,薄冰的心將會像懸在刀尖上一樣,三百多個日子不得安生。
“這真是一件做好了無功、做不好大過的事啊……”薄冰在心底感歎,但就在他長久地閉目養神後剛剛睜眼的刹那,金揚天突然緊急踩下了刹車,車輪在瀝青路上連續發出“吱—吱—”的淒厲響聲。
“他媽的,路上是什麼?完蛋了!完蛋了……”金揚天嘴裏語無倫次地大罵著,雙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盤,屁股已經離開了座椅,右腳死死地踩住刹車踏板。
薄冰眼疾手快,向前探身,替金揚天拉起了車子的手刹,最大限度地降低車子的前衝動能,同時在方向盤上加上一隻手,助金揚天穩住方向。
丹巴徹私心太重,身子一蜷,縮在後座與副駕駛座中間的空當裏,雙手抱頭,隻顧自己,不顧其他。
幸好,此刻附近沒有其他車輛經過,而這部車子的性能也足夠穩定,才在劇烈的震顫後牢牢停住,沒有發生車毀人亡的翻車事故。要知道,這是一條海邊公路,撞破路右側的護欄後就會翻下幾十米深的懸崖,硬生生地跌在海邊的礁石上,爆炸起火,人車俱亡。
“幹……幹他媽的!”金揚天驚魂未定地大罵,雙手仍舊死握著方向盤,牙齒發出很響的“嘚嘚”聲。
“冷靜,冷靜……”薄冰按住金揚天頸後的大椎穴,緩緩揉搓,幫助對方冷靜下來。
金揚天的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頭頂如同一個燒開了的蒸籠,冒著白色的熱氣。
“你看到了什麼?”薄冰問。
車窗外也變得霧蒙蒙、濕漉漉的,不像春夜,反倒像冬晨。車燈光柱雖強,卻被迷霧阻住了。
金揚天長吸了一口氣,按電鈕打開車窗,再次猛吸了一口冷颼颼的空氣,心有餘悸地回答:“我看到一條綠色的巨蟒橫在公路上,很長很長,不見頭尾,而且在蜿蜒遊動著,從大海裏一直向山上爬。”
他抬起右手,指向左側的山上。
海濱公路是從山體上開鑿出來的,所以左側的石壁非常陡峭,六米高度內是直上直下的懸崖。所以,薄冰很快就判斷是金揚天出現了幻覺,因為任何蟒蛇都不可能爬上那麼陡的石壁。島城是北方城市,一般蛇類都極少見,遑論十幾米、幾十米長的大蟒蛇了。
“你冷靜點,這裏沒有什麼巨蟒,隻是幻覺。”薄冰冷靜地說。
金揚天叫起來:“不是,不是幻覺!我看得很清楚,蟒蛇從大海方向上來,橫穿公路,向山上爬去。如果我不急踩刹車,就會碾到它身上,車子會飛出去!”他用力拍打著方向盤,以加重自己的說話語氣,渾然不顧汽車喇叭刺耳地連續鳴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