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鎮魂術大法事
海濱公路上,薄冰第二次下車,繞著車子轉了一圈,又停在車前。
霧仍舊沒有散去,海浪聲也在,隻是他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起來,因為那種深藏在霧氣裏的殺機已經消失。關鍵時刻,隻有他表現出了無畏無懼的良好心理狀態,反觀金揚天和丹巴徹,早已是抽身自保,無暇他顧。
“那是一種很古老的召喚術,意義非常晦澀,我傾盡自己平生所學,也不能完全明了其中的含義。”丹巴徹從車窗裏探出頭來,雙手比畫著,“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經過時引發的持續騷動,那力量不斷召喚並吸收著海洋、山石、土壤裏的營養成分,迅速壯大自己,並繁衍出新的分支。”
薄冰有些疑惑,金揚天則是完全糊塗了:“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那力量是什麼?是鬼魂還是惡魔?”
丹巴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是從海浪的喧囂聲裏讀取了模模糊糊的信息。”
“惡意的還是善意的?”薄冰問。
丹巴徹的回答越發模棱兩可起來:“它是惡意的,但對我們卻是善意的。”
金揚天抱怨起來:“你講的到底是什麼?既是善意對待我們,還把我們困在這裏?”
丹巴徹焦躁起來,斜睨著金揚天,大聲冷笑:“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問來問去了。在異術師的世界裏,根本沒有容你置喙的地方。”
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金揚天,因為他總覺得對方是個為了金錢利益不惜犧牲一切的商人,滿身銅臭,臭不可聞。
金揚天語塞,因為他真的不懂,隻想早點抵達別墅,陪薄冰弄完一切。實際上,他此刻對艾月青隻有敵意和仇視,恨她被老板看上,恨她要用自己的身體替老板生孩子。
“你們不要吵了。”薄冰說。他能理解丹巴徹的描述,因為他在車外近在咫尺地親自感受過那種力量。那力量來自波瀾壯闊的海上,猶如海底地震引發的海嘯,鋪天蓋地而來,席卷一切,霸道無匹,摧枯拉朽,橫掃千軍。在那種力量麵前,三人一車實在渺小如螻蟻鼠輩,根本無法抵抗,隻剩被對方碾碎為齏粉的悲慘命運。
“它為什麼放過我們?”薄冰雖然不解,但卻暗自慶幸。隻要是人,就會畏懼生死,任何時候都會趨生避死,他也不例外。
他雙手按住車頭,吩咐金揚天:“再發動下車子,看看有沒有問題。”
金揚天挪到駕駛座上去,一擰鑰匙,車子輕鬆地發動了。
也就在此刻,金揚天的電話響了,是艾月青打來的:“你們快到了嗎?我已經等了快三個小時了。”
金揚天愕然:“什麼?三個小時?哪有這麼久!”
艾月青回答:“當然是三個小時,我以為你們早該到了。”
薄冰沉下臉來,拿過電話,替金揚天通話:“艾小姐,我們半小時內到,請耐心等候。”
他明白,從金揚天緊急刹車到現在,這段路上一定發生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怪事,包括他們這邊隻過了半個小時、艾月青那邊卻過了三個小時的奇怪對比。
掛了電話,他沉聲吩咐:“什麼也不要說了,走,去別墅。”
半個小時內,車子趕到了別墅,直接開進院子裏去。
四麵的院落裏隻有稀稀疏疏的幾家亮著燈,這便顯得燈火通明的艾月青這邊很引人注目。
艾月青守候在主樓外的台階上,雙手攏在袖子裏,沉默地注視著剛剛下車的三個男人。
金揚天覺得有些狼狽,當著其他兩人的麵卻不好發作,隻在前輪上重重地踢了一腳,心裏連罵了七八個“他媽的”。
艾月青的影子落在他的腳下,細長消瘦,形隻影單。
他忽然記起了在京城跟她初次相遇時的情景,那時,他並沒有料到將來有一天要用她去換取更大的利益,也沒想過會把她當作可以送來送去的貢品。
“他媽的,我這步棋到底是走對了還是走錯了?”他當然記得“狸貓換太子”的計劃,那是他對老板發起的“絕地大反攻”,如果成功,就能將老家夥狠狠地踩在腳下,把失去的所有尊嚴都奪回來。
他揚起頭,不顧燈光刺眼,望著艾月青背著光的臉。從前,在那張臉上,他看到過羞澀、滿足、驚喜和歡笑,如今望去,隻剩萬念俱灰後的一片清冷,如下弦月到了盡頭後的黯淡餘暉。
如果薄冰與丹巴徹不在場,他會走過去擁她入懷,一同回樓上臥室,狂野紛亂半晚,輕憐蜜愛一夕。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遙遙地看著她。她是他名義上的情人,實質上已經成了老板的女人。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是中國人最無法容忍的兩件事,而他這次連“奪妻之恨”都忍下了,百忍成金,必成大業。
“你們兩個去地下室準備布陣,我先跟艾小姐談談。”薄冰冷冰冰地吩咐。
丹巴徹轉身向長廊走,對薄冰言聽計從。迷霧中被困時,他對薄冰有了新的認識,也深深佩服這個冷冰冰、陰森森的同伴,甚至已經被其完全折服。
金揚天停頓了一下,握緊雙拳,不甘心地甩了甩頭,然後才跟在丹巴徹身後離去。
薄冰將金揚天的動作盡收眼底,很容易就讀懂了對方的心理活動。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一點點心安,因為金揚天表現出來的是一個男人被扣了綠帽子之後的正常反應;若始終沒有怨言,反而證明他心懷鬼胎。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薄冰在心裏告訴自己。
他走進客廳,在穿著黑色運動服的艾月青對麵坐下來。
若是換了旁人,保管會問一些“為什麼遲來?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之類的廢話,但艾月青隻是靜靜地坐著,等待他張口。
薄冰注意到,艾月青鼻翼兩側的法令紋似乎變得更深重了,刀刻斧鑿一般,那是任何高檔化妝品都無法去除的。正因如此,她的兩邊嘴角都有下垂的趨勢,顯得孤苦而寂寥。這種麵相,如果是先天形成,便象征著“福薄、不幸、拖累、久病”,是男人娶妻時最忌諱的。幸好,艾月青的法令紋是後天形成的,隻要加以“改運、破解、點化”,就會平安無事。
薄冰是相術方麵的大行家,自然明白在受孕前改變母體麵相的重要性,一旦受孕開始,母體與胎兒的運勢就已成定局,修改起來頗為費力。
“你好像總有想不完的心事,若是受孕的事能成,就必須改變自己的生活態度,盡量保持心情輕鬆愉快,那才不會影響到腹中的胎兒。看你的印堂穴,顏色偏於黃褐色,這是時運乖離、前途窮困之象。我需要提醒你,就算為了自己,也要放鬆心情,好好地活下去。文哥說過,按照市場行情,替老板生子後,將有一大筆獎金,到時候請你不要為難我們,及時離開,隱姓埋名一輩子,永遠不要趕回來見他。”薄冰慢條斯理地說。
艾月青淺淺地笑了笑,法令紋幾乎要與嘴角兩側的皺紋連在一起了:“我懂。”
她理解薄冰,因為薄冰僅僅是老板和閔文膝下的一條狗,主人怎麼安排,他就必須怎麼做。所以說,他們兩個同病相憐,都是奴才命,憑借著主人的賞賜過日子。
換句話說,她現在做的,與島城近幾年流行的“借腹生子”沒什麼兩樣,她並不比那些按合同生孩子的女大學生們更高尚。
“我看得出,你是個聰明人,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就不說了。”薄冰輕輕地眯縫起眼睛說。
“我懂,我懂。”她重複地點頭答應,以示自己絕無二心。
“你做好這件事,就是幫老金;做不好,就是害老金……”這幾天,薄冰已經把生子的關鍵問題考慮透徹,必須是鎖魂陣、鎮魂術為輔,安撫、勸慰艾月青為主。
“我懂。”艾月青第三次點頭,法令紋跳蕩了幾下,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苦笑,“我不會害他的,他對我那麼好。”
她環顧著寬大而豪華的客廳,眼眶裏忽然盈滿了淚水。當年帶她來島城後,金揚天領她看了好幾處房子,最後順著她的心意選擇了此地,然後大舉動工,裝修極盡奢華。單單是一樓鋪砌的進口大理石地磚,就高達每平方米一萬五千元,等於是用百元紙幣在地麵上密密地糊了兩層。
金揚天為她做了很多,拚命討她歡心,她是不會忘記的。
“艾小姐,老板吩咐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沒必要再重複了。我想說的隻有一點,保證身體健康,保持精神愉快,幫老板完成這件大事。有好多女孩子搶著要給老板生孩子,他看都不看,由此可見他有多看重你。我接受的任務是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分娩結束,全力以赴地保證你的安全,所以請盡量配合。”薄冰麵無表情地說,並不理會艾月青正在流淚。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移到了艾月青的前胸,估算著那狐狸文身的位置。
艾月青點頭,臉上不喜不悲,隻有“一切認命”的無奈和坦然。
薄冰取出一個不鏽鋼的針灸盒,打開蓋子,取出三枚銀針,夾在右手指縫裏,緩緩地說:“我必須用銀針刺激你的頭部穴道,幫助你達到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不要怕,很快的。”
艾月青苦笑:“好的,我不怕。”
此刻人為刀俎,她為魚肉,就算怕到死,也躲不過該來的痛楚。
薄冰走近艾月青,左手撫摸著艾月青的頭頂,右手一揮,第一枚銀針就插入了她腦後的風池穴。
中醫名著《靈樞·熱病》篇記載:風為陽邪,其性輕揚,頭頂之上,唯風可到。風池穴在顳顬後發際陷者中,手少陽、陽維之會,主中風偏枯,少陽頭痛,乃風邪蓄積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