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明是1991年1月24日被刑拘的,理由是無證持槍。當年國家對於槍支的管理並不像現在這麼嚴格,那時私人持槍並不構成犯罪,一般情況,公安局對無證持槍者也就是沒收槍支了事,頂多給予治安拘留。韓廣生用無證持槍的名義對吳景明實施刑事拘留,按說已算是在違法辦案。
這天下午劉湧回到家裏,經過反複思量,漸漸地他也有了主意。什麼主意呢?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反正已經被監控,想跑也跑不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再被抓進去而已,劉湧不怕死,當年上戰場之前他就寫過遺書,就沒打算活著回來。何況他還有一道最後的防線,那就是他的父親劉漢臣。劉漢臣在沈陽的法院係統有著深廣的人脈,即使是將來上法庭也不一定就判死刑,隻要留得性命,一切都可以重來。所以,從第二天開始,劉湧又去了國際服裝城,打開門繼續做生意。這時他手上已經沒貨可賣,於是他讓張金從外貿局弄了一批“軍鉤”賣著玩。沒想到的是,那年的“軍鉤”特別好賣,一天下來最少能賣掉幾十雙,收入也相當可觀了。
雖然劉湧想得開,雖然他還在正常的過日子,可他知道自己隨時可能被韓廣生抓進去,他的內心依然承受著非同一般的壓力,這種壓力放到普通人身上,那就是煎熬。長時間等待生死的判決,那種滋味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劉湧不但承受著這份壓力,而且是獨自承受,所有這些事情,他都沒有告訴家人,包括張金和劉軍在內。
這種看似平靜如水,實則危機四伏的日子,從1月25號開始,一直持續到1991年春節過後出了正月,才終於又有了新的變化。
1991年,在我國實行了多年的煙草統購統銷政策有了鬆動,除了地方上的煙草公司銷售之外,國家開始允許卷煙廠按比例通過社會渠道自行銷售一部分產品,此即所謂的雙軌製。因為在外貿係統工作的關係,春節過後張金認識了貴州貴定卷煙廠一位姓李的銷售科長,這位李科長來沈陽為的是給他們廠的拳頭產品“雲霧山”牌香煙打開東北市場。李科長請張金幫忙尋找幾家有實力的百貨批發商,作為“雲霧山”香煙在沈陽的總經銷商。
張金首先想到的是劉湧,她覺得這是個賺錢的好機會,便鼓動劉湧來做雲霧山香煙的代理。可是經過將近兩個月的煎熬,劉湧已經快繃不住了,他已無心再去考慮做生意的事情。而且張金的提議,讓劉湧想到了他自己的錢,賣掉那五千八百件皮衣所得的二十四萬美金,是用劉湧的名字存進銀行的,存折就擱在劉湧家裏,若是東窗事發,這筆錢也就懸得很了,於是劉湧讓張金趕快把這二十四萬美金用化名再存一遍,然後把存折交給張金的哥哥保管。張金問為什麼,劉湧這時也不再隱瞞,他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照實說了出來。
聽劉湧說完,張金當時就嚇哭了,但她沒有離開劉湧的想法,她是下了和劉湧一塊下地獄的決心的。次日早上起來,張金班也不上了,急急忙忙去了銀行,按照劉湧的囑咐,用化名“張勇”把錢重新存了一遍,然後才去了單位上班,準備下班之後再把存折送到她哥哥家。張金畢竟是女人家,沒有劉湧那樣的定力與城府,她一出家門的時候,臉上明顯地帶著不安與焦躁,這一點被監控劉湧的三個警察看到了,經過商量後,他們果斷地派出一個人跟蹤了張金。等到中午交接班之後,跟蹤張金的警察返回了市局八處,把監控的情況彙報給了韓廣生。
監控劉湧兩個月以來,雖然刑拘了吳景明,可是韓廣生用盡手段也沒能撬開吳景明的嘴,以至於案子無法突破,這讓韓廣生也很窩火,他的耐心也快到極限了。上級領導已經催過韓廣生多次,讓他趕緊結束對汪家屯縱火案的調查,把全部警力投入到“鋼珠槍劫案”上去,因為鋼珠槍劫案影響太大了,這時破案的任務已被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花費這麼大警力監控劉湧,韓廣生也是頂著很大壓力的。
在聽取了監控人員的彙報後,韓廣生決定傳喚張金,給劉湧加大壓力。當天下午剛剛上班,張金便被八處的三輪摩托給接到了公安局。張金的父親曾是鐵西區公安局長,可以說她是在公安局裏長大的,但是以被傳喚人的身份進公安局張金還是生平第一次,何況她已經知道了劉湧的所作所為,心裏緊張得不得了。等進了韓廣生辦公室,張金的腿都開始微微打顫了。
韓廣生注意到了張金的緊張,他也沒有趁機恐嚇,反而給張金搬了把椅子,又倒了杯熱茶,這才說道:“小張啊,不用害怕,找你來就是問幾個問題,了解點情況。”
張金喝了口熱水,緊張稍稍緩解了點,她說道:“我啥事兒也沒幹,找我了解個啥啊?”
“今天早上你先去了工商銀行,然後才去上班。對吧?”韓廣生說。
“那又咋了?上班犯法還是去銀行犯法?”張金說道。
“都不犯法。但是你要告訴我你到銀行是幹啥去了。”韓廣生說道。
“啥都沒幹。就是去看了看。”張金說道。
韓廣生板起了臉,嚴肅地說道:“現在銀行還沒下班,我們立即帶你去銀行核實。希望你沒撒謊,亂說話可是要負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