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臉色變了,又緊張起來,她趕忙說道:“我去銀行存錢了。”
“存折呢?”
張金不說話了,她忽然想起存折是用化名“張勇”開的戶,而且二十四萬美金,二百多萬人民幣,這麼大一筆錢又該怎麼解釋其來路呢?
“存折呢?如果你沒帶著,那我派人陪你去取。”韓廣生又說道。
張金憋了半天,終於說道:“我的存折你憑啥看?我又沒犯法。”
“你最好配合我。你不給我看,我們還是可以去銀行查。”韓廣生厲聲說。
此時張金方寸已亂,額頭上滲出了汗水,無可奈何中,她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了存折。韓廣生打開存折仔細看了看,在紙上記下了賬戶號碼和開戶行名稱,然後才遞還給張金,說道:“張勇是誰?你的存折幹嘛要用別人的名字?這上麵的錢是你的嗎?你又是從哪兒弄到的這麼多錢?”
張金這個人雖然不善說謊,但也不笨,這時她知道自己要是再說下去,暴露的漏洞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想明白了這一點,張金收起存折,深深吸口氣,勉強壓抑了心中的恐懼和緊張,給韓廣生來了個一言不發。
韓廣生和張金在沉默中對峙了足足有十分鍾,這十分鍾對張金來說猶如一年那麼漫長,韓廣生犀利的目光讓她如芒刺在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就在張金即將崩潰之前的一刹那,韓廣生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農民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這個人兩眼紅紅的,臉上帶著悲戚之色。一見此人,韓廣生立即迎上去把他帶出了辦公室。
過了半個小時,韓廣生才終於又回到辦公室,這時韓廣生的神情也是肅穆中帶著幾分傷感,他先讓張金在傳喚筆錄上簽了字,然後說道:“小張啊,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可以走了。還有呢,你替我給劉湧捎個口信,就說我韓廣生等著他呢。”張金如獲大赦,她也不多說,站起身小跑著落荒而逃。
韓廣生老家在遼中縣新民屯小烏拉村,祖宗八輩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他的父母以及五個兄弟姐妹此時也都是農民。剛才推門的那個中年男人正是韓廣生的弟弟韓廣財,他是來給韓廣生報喪的,韓廣生的老娘剛剛在這天早上去世。對於母親的死,韓廣生並不是太意外,甚至可以說早就在等這一天了。韓廣生的母親是朝鮮族人,名字叫金映秀,七年前金老太太在地裏幹活時中了風,從那就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依靠別人的伺候。村裏的大夫曾經告訴韓廣生,金老太太的病情不算嚴重,去省城大醫院好好治治還是很有希望的,可是韓廣生當時拿不出給老娘治病的錢,所以就沒去醫院治療,隻在家裏吃了一陣子草藥,然後就是熬年頭等死了。
這天早上,準確的說應該是1991年3月28日淩晨四點,金老太太終於熬到了人生的終點,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老太太幾年前曾留下遺願,希望身後的喪事能盡量辦的隆重體麵一點,以免上路時受到小鬼的磕磣,再一個到了陰間也比較有麵子,不會被別的鬼笑話兒女不孝。韓廣生與母親感情極深,雖然離家二十年來母親沒沾到他什麼光,可這不代表韓廣生不孝順,他自己對此的解釋是忠孝不能兩全。金老太太留下遺願時,韓廣生曾對天發誓,將來無論如何也一定要讓母親風光大葬。
在咱們中國,喪葬習俗可謂多姿多彩、千奇百怪,每個地方的說道都不一樣。具體到遼中縣的新民屯鄉,那兒的葬禮講究三多,一是送殯的人要多,這說明死者在村裏人緣好;二是拉棺材的車要好要多,這說明死者的兒女有能力、日子過得好;三是酒席要擺的多。這個什麼都不說明了,這僅僅是參與送殯的人希望能大吃一頓罷了。這裏需要說明的是,1991年時,遼寧農村土葬是很平常的事情,火葬還不很普及。
送走張金,韓廣生把弟弟叫進了辦公室,哥倆開始商量操辦喪事的諸般事宜。一直商量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是拿出了一個大概的方案,倆人決定3月31日上午十點出殯,亂七八糟的費用大約需要四千塊錢,由哥倆平攤,拉棺材的靈車則由韓廣生負責解決。商量完葬禮的事宜,韓廣生又去見了局長。他找局長有兩件事兒,一是請假,二是要車。當時沈陽市公安局一共有五輛小轎車,兩輛原裝進口的Audi100分別是局長和政委的專車,還有三輛桑塔納,則配給了三個副局長。韓廣生把要求一說,局長當然要支持,當即批準了韓廣生三天事假,並答應31號派一輛奧迪、一輛桑塔納給韓廣生使用,還許諾31號上午要親自去參加韓廣生母親的葬禮。韓廣生感激得熱淚盈眶啊,覺得領導今天能給他這樣的禮遇,也不枉了他二十年來的出生入死。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韓廣生便準備做離崗前的職務移交,可是找來找去卻發現沒人可以接替他的職務。有些朋友可能不清楚,像公安局這樣的要害部門中的關鍵職位,主要負責人長時間脫崗前必須要做權力移交,以保證不會因個人原因影響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按照慣例,韓廣生應該把職權暫時移交給他的副手,可這時八處的兩個副處長都在“鋼珠槍劫匪”案的專案組中,八處中已沒人有資格接替韓廣生的職務。沒辦法,韓廣生又打電話請示局長,局長便派了一個人去八處接替韓廣生的職務。這人是誰呢?前文曾經提到過的,就是韓廣生在沈陽市公安局的死對頭,辦公室主任張保華。韓廣生當時對局長做這樣的安排也沒多想,不過三天之後,接過韓廣生手中權力的張保華,就將徹底改變韓廣生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