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披上他的肩頭,他下意識地僵了下,抬起頭冷漠而生疏地看我一眼:“平湖謝過逍遙王爺。”
我本想撫摸他的發,手指被這一句話打在了空中,愣愣地隻發出兩個字:“鏡池……”
他站在我麵前,根本不在意那雪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被我看個精光,冷然冰笑:“平湖不知道誰是鏡池,王爺深夜入我房,莫不是看上了平湖的姿色想來個偷香竊玉?”
我伸出手,將他敞開的衣衫攏了攏,仔細地係好腰帶,抬起頭對他笑著,“夜涼,別冷著。”
他是鏡池,無論他承認或者不承認,他都是當年那朵月下的紫色玫瑰—南玉鏡池。
退了兩步,他與我保持著距離,依然是那種冷淡的眼神:“王爺半夜尋上門,就是想找平湖認親的嗎?”
我低頭,輕輕地念著他的名字:“鏡池,在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你了,不要否認了。‘鏡池明月柳畔風,紫潭情眸平湖秋’這是我當年為你作的畫像上的題詞,鏡池就是平湖,平湖就是鏡池。”
他嘴角動了動,完全沒有笑意的笑,索性往我對麵一坐:“那麼王爺今天尋上我這個當年被掃地出門的床伺,有什麼事情?”
我看著他,嬌媚的容顏,卻全身豎滿了防備,時間讓他變得更加的美麗,卻也讓他的刺更冷更硬。
我輕咳了下:“鏡池,你這幾年……”
“我這幾年很好,不勞王爺牽掛。”硬邦邦地打斷我的話,顯然不想與我敘舊,紫色的眼瞳,越來越深沉。
氣氛的僵硬讓我根本無法繼續說下去,隻能站起身,向門外走去:“鏡池,我隻是想彌補當年的錯。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見到我的話,那我走,你好好地休息吧。”
就在我一隻腳踏出門外的時候,身後冷哼聲響起:“彌補錯是假,找我算賬是真。難道你上門,不是為了追究我今天白天請人殺你心頭所愛的事情嗎?”
我轉過身,他已經揚起了下巴,修長的玉頸纖細優雅:“如果你是為他們而來,我承認,都是我幹的,你想殺我,就殺吧。”
他就這麼揚著脖子,靜靜地閉上眼睛。我的手貼著他的肌膚,他的筋脈在指尖下跳動,溫溫熱熱的,一下,一下,仿佛與我的心跳融為一體。
是什麼事讓他如此冷靜地期待死亡?
他不介意,可我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為什麼?”我的手沒有離開他的頸項,沉重地開口,“為什麼對子衿和流波下手,他們與你無冤無仇,你……”
他的雙眼猛地睜開,還是那種冷凝,寒意:“因為我恨你。”
恨我……
我幽幽歎了口氣:“既然恨我,殺我便是了,何苦對他們出手?”
他笑了,美麗的唇角動了動,笑得不屑,笑得譏諷:“因為你愛他們,我要你也嚐嚐我的痛。”
他的痛,被人拋棄的痛嗎?
那我已經嚐到了。
“殺你怎麼能消我的恨?可我知道以你的多情,如果看著最喜歡的人在你眼前死去,那會是你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傷。你看你昨天,多麼的失態,難受嗎?心猛地被揪到一起,狠狠地扯出來,呼吸都停止了的感覺,如何?”森冷的字眼從薄透水潤的唇中飄出,是那麼的不成對比。
“對不起……”
我不知道說什麼,看著那雙染滿恨意的紫瞳已經化為深黑,訥訥地擠出三個字,他的笑,冷得讓人心疼。
“對不起?”他捂著唇,肩頭抖動,笑得幾乎眼淚都出來了,笑得腳步不穩,踉踉蹌蹌地靠上床頭,重重地呼吸著。
我靠上前,想要扶住他,手才伸到他的麵前,看到的是如刀鋒一樣的雙眼。
他在笑,笑意卻從來沒有到達過眼底。
懶散地靠著床頭,他白玉手指拈起自己的青絲,歪著頭望我,純潔的聲音有些甜膩,而那眼神……
我無法對視!
“當年你看我漂亮,強行將我搶回王爺府,甚至逼迫我爹娘簽下賣身契的時候,你有對我說過對不起嗎?”
這樣的聲音,配合著故事中的曾經,我的眼前,仿佛飄過當年他純真的影像,那驚恐的大眼,不被塵世沾染的靈鏡清透氣質。
他咬著手指頭,哧哧地笑著,恍惚的我甚至錯覺地以為他在對我拋媚眼:“為了得到我的身子,你不惜下藥強奪,那時候的你,說過對不起嗎?”
我輕輕地別開臉,明明聲音裏全是笑意,說著似乎不是他過往的故事,為什麼我卻聽得那麼難過?
“當你承諾著不再為我踏足青樓卻從未做到的時候,當你每天看著我在月下等候卻依然故我的時候,你說過對不起嗎?”
他靠近我,紫色的眼輕輕眯出弧度,清香拂上我的臉頰,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下,染起了不正常的紅暈:“不知道王爺那些隨口的承諾,還記得否?”
“我……”
心口像堵著一塊石頭般沉重,我的手貼上他的臉,涼涼的:“我說過為你作畫,我說過陪你遊湖,我說過吹笛給你聽,我說過……”
他的手,蓋在我的唇上,緊貼的身子一如當年,隻有眼神,酷寒森冷。
他一字一句,低柔卻清晰,如錘子般一下下打在我的心上:“你說過,你一生隻要穆、沄、逸!”
在吐出那三個字的時候,他沒有惡狠狠地看著我的眼,而是推開我,飄然轉身,在那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角依稀有水光閃動。
他挑起左邊的唇角,不屑分明寫在臉上:“多麼深情的王爺,多麼執著的王爺。才不過數年,身邊深情的對象就換了人,青樓小倌,您還真是愛好不改。”
我踏前一步,抓上他的手,他的手顫抖,冰冷。
“鏡池,當年是我的錯,原諒我。”
我手中用力,攬抱上他的腰,緊緊地貼上他的臉,呼吸打在他的耳邊,很沉重……
他在我的懷抱中僵硬得猶如一塊木頭,尖銳的詞鋒也突然停止了。我汲取著他身上的香味,擁抱著失去已久的人,心情竟然會是如此的翻攪難受。
“原諒?”他終於出聲了,小小的,破碎的兩個字,目光水波動蕩,閉上再睜開的眼裏又是被凍住的湖麵,“我後悔啊,後悔為什麼不找些武功更好的,後悔為什麼不找更多的人,後悔為什麼低估了你的實力,後悔為什麼我沒有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給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