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太女之位
我的武功,我的距離,我的反應,都讓我第一時間裏作出了判斷。
雙手一張,在他倒在地上之前將那身子抱了個滿懷。
怎麼這麼瘦?
在如此煩瑣華麗的衣衫包裹中,我幾乎瞬間就能摸索出他的身形,比之我曾經印象中的他,瘦了很多很多。
怎麼這麼輕?
算上他身上不知道掛了多少斤的裝飾和這長長的衣袍,那輕飄飄的感覺依然讓我咂舌。
他的臉好白,白得如同一張紙。
他的唇上,同樣尋找不到一點血色。我恍惚錯覺著,此刻被我抱在懷中的人,已在冰雪之中封印了千載。此刻的容顏,不過是水晶棺材裏的遙遠的記憶。
我的手,在那柔軟的身軀下,觸摸著他冰冷的身體,好怕他要消失不見,徒留空氣中的霜花點點。
所有的怨懟,在這具身子入懷的刹那化為心疼。心底最深處的一個地方,開始不斷地泛起水花,酸酸的湧動,衝向大腦,在眼睛裏徘徊。
我想要溫暖他,狠狠將他抱著,讓他不再如此冰冷。
可我連力都不敢用,就怕他碎了,散了,融了,化了。
我知他有病,可在今日之前,我是持有懷疑態度的。
曾經,我也將他調養得麵帶紅暈,雖然依舊弱,卻不會再有一陣風就散了的恐懼感;曾經,大殿裏第一次皇姐要我見他之時,聽到他昏倒的消息,我第一反應是他不願意見我的借口。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急急地想要抱起他,想要摸上他的脈,想要呼喊他的名字。
手剛剛一伸,已被雙雪白手腕抓住,耳邊是子衿低沉冷靜的聲音:“王爺,你快去喊禦醫,我來伺候鳳後。”
幾乎是同時,懷抱中那單薄的身子已經易了主,姐姐撲到我的身邊,緊緊地摟著沄逸,不斷地低聲喃喃著他的名字。
“沄逸,你別嚇我,醒來,快醒來。”
她的臉,貼著他,她的唇,不斷地親著那雪白的肌膚。沒有了皇帝應有的矜持,我隻看到一個為愛瘋狂,為丈夫擔憂的女人。
“傳禦醫,平日裏是誰伺候在身邊的,都帶來。”我低低的一聲吼,身邊的伺人飛快地跑了,我扶著姐姐,“皇姐,先到我房裏去。”
她慌亂的表情稍微有些平靜,抱著沄逸站起身。
皇姐不是練武之人,不過是普通的文弱女子,沄逸再是清瘦她抱著還是有些吃力。可是她執意不讓任何人碰沄逸的身子,跟隨著我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床榻之上,順勢坐在床沿,緊緊地握著沄逸的手。
那人影,薄得幾乎讓我看不到被子下有隆起,隻餘一頭長發散落在枕畔。姐姐坐在他的身邊,我不能靠近,眼中能看見的,隻有那青絲秀發。
煩躁地看看身後,一大排的伺人戰戰兢兢地伸頭伸腦,本來挺大的屋子裏一下擠進這麼多人,頓時變得狹小萬分。
我一皺眉頭:“平日裏伺候鳳後的人留下來,其餘的都滾出去。”
頓時不少人連滾帶爬地往外跑,我手順勢一指:“你們幾個,去我庫房把皇上賜的千年人參拿去熬了。”幾人一愣,呆滯的表情讓我更感覺自己如同對牛彈琴:“皇上身邊怎麼有這麼笨的人,話都聽不懂嗎?”
幾人頓時稀裏嘩啦地跪在我麵前,什麼該死的,饒命的聲音更是讓我腦袋一緊,心裏的小火苗簇簇地往外竄。
“留你們幹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地吼出聲,拳頭握得哢哢直響。
清涼的手握上我的拳頭,舒展著我緊握的拳,手指扣著我的掌:“王爺,鳳後的身子適合不適合用參湯還不知道,先等禦醫來了再說。就是熬參湯隻怕一兩個時辰也出不來,我先去把各種藥都備著,需要什麼馬上吩咐他們去辦。”
他的手,在平靜的聲音出口的同時,輕輕拍了拍我的掌心,隱秘的動作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我知道,是他在提醒我,沄逸再是病重傷痛,他都是鳳後。
子衿他,看出了什麼……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已是一片清明冷靜,對著他點點頭:“麻煩你了,事發突然有些亂,他們也不熟悉這府裏,你看著調度。”
他點了點頭,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所有人聽到:“王爺,鳳後身體違和,皇上必然焦慮萬分。您千萬勸皇上保重,別讓皇上憂思過度。”
好借口,我幾乎要抱著他狠狠地親上幾口。這一句話,我有任何失態之處,都能套上關心皇上的帽子。此刻的他,比我更像是這個家的主人,漂亮的雙瞳一閃,落在我身後默默無聲的流波身上:“這裏人亂,你留下聽王爺的指揮調配。”
流波一頷首,沒有說話。這子衿,分明是讓流波盯著我會不會再有出格之舉。
他再次給了我深深的一眼,這才領著一群人匆匆而去。幾乎在同時,禦醫一群人簇擁著跌了進來,在姐姐的眼神示意下,哆哆嗦嗦地把上沄逸的脈。
我扶著上官楚璿的手,低聲說著:“皇姐,別擔心,鳳後不會有事的。”
她盯著禦醫把著脈,一句話沒說。隻有那眼神,被我捕捉到了如鷹隼般銳利的鋒芒,看得我心頭一抖,油然升起一股戒備與提防。
這是常年與人江湖血殺時下意識的反應,因為會有這樣眼神的人,通常是充滿殺氣與野心的可怕人物。與他們對敵時,我會提起十二萬分的注意,他們不出手則已,若出手,必然是腥風血雨。
可是現在,我居然在自己姐姐的眼神中讀到了這樣的瘋狂,對象僅僅是個禦醫。
是了,她是王,是一國之君,是執掌天下生殺大權的最高領導者。她要的,沒有得不到的,她的想法無人能忤逆;她要保護的,也不允許任何人奪走。
這光芒讓我飛快地躲閃眼神,在別向一邊時,心口還在撲騰撲騰地跳。
皇姐她,早已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姐姐!
“我沒事,讓皇妹擔心了。”她的聲音低低的,還帶著沙啞的顫抖,“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決意立你為太女了?”
我的目光這一次與她相觸,隻看到她的失落和痛心。她強自鎮定地拍著我的肩:“不敢離開宮中去神殿,我怕我不在他的身邊,他要是暈了,誰來照顧他?”
她一聲聲的話語,像一柄錐子,一下下戳著我的心。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紮進心頭,再狠狠地拔出來,讓那血液四濺,露著黑沉沉的洞,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