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愛著那個男人,但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是一個為了他不要子嗣不要傳承,斷了皇族血統也無所謂的女人,甚至不曾有過二心,不納君不要床伺。
而我呢?我不想比,因為我早已失去了比較的權利。
“皇上……”禦醫小心翼翼的聲音打破了我和皇姐之間的沉默,“鳳後脈象微弱,心律紊亂,臣曾說過鳳後身體太虛,鬱結在心;一定要放開心胸,尤其不要過於焦慮,心思操勞,更不能受到刺激,否則就容易氣虧血損。”
沄逸他,思慮過度?心脈受刺激?
皇姐握著沄逸的手,我看著那細細的手腕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不由得又是一疼。
“鳳後他一會兒自然會醒,再服些平心靜氣的藥,自然無礙,隻是以後千萬少焦慮。”禦醫飛快地寫著藥方,我順勢接了過來,一眼就將其中的藥全部記了下來,再交給身邊的伺人。
“皇姐,既然無事了,您休息會兒嗎?”我的提議頓時被姐姐否決了,她靠著床頭,手指憐愛地掠過沄逸的額頭,輕輕地擦拭著。
我看見,她抓著沄逸的手,如同捧著一朵易碎的冰花,仔細地放進被中,輕輕地掖好被角,生怕驚醒了沉睡著的人。那沉睡的冰顏,玉雕細致溫潤,蒼白如雪,雙唇白如霜色,心疼中總想溫暖他,又怕炙熱的溫度化了他,幻作點點星光消散在空氣中。
有人和我的想法一樣,而且她已經付諸於行動了。
皇姐溫柔地貼上他的唇,輕柔地吮著,一下下,溫暖著那冰唇。直到泛起了淺淺的粉色,她才滿意地笑了,手指蹭過他的唇,看著那水光清澤,歎息著。
她懷抱中的人微微動了動,唇輕啟,仿佛索吻一般,蟬翼雙睫顫抖,眸光迷離飄忽。沒有了冰寒的遮掩,讓他更多了幾分脆弱,他迷茫的目光在恍惚著,那冰雪唇瓣,囁嚅了下,臉上有了微微的紅暈。
“鳳後,您終於醒了。”我笑著對著他身後的皇姐,“皇姐,終於不用擔憂了,鳳後醒了。”
那迷茫的眼,幾乎在片刻間沉默,被冰封,待完全睜開的時候,已經是平靜如水,古井無波。他抬起頭,完美地微笑,窩進姐姐的頸項間:“皇上,又讓您擔心了。”
姐姐的手,環抱著他的腰身,生怕這如煙似霧的縹緲會從掌中消失,親上他的臉頰,笑容綻放:“不會,隻是你以後千萬別讓我擔心,若你再病,我連上朝的心都沒有了。”
他的手,與姐姐緊緊交扣重疊在胸前,眼神交流著脈脈情思。兩人的世界中,容不下任何一點他人的空間。
我悄悄地退步而出,手指緩緩地帶上門,在揚手間,嗅到一縷縹緲的清香。
疼,因為那熟悉的味道,滲入心頭,在血脈間流淌。往昔的記憶甜蜜,也如同那血一般,從指尖流入心尖。
掌心,深深的痕跡,是指甲掐出的印子,如果沒有這微微的疼痛,我隻怕真的做不到子衿的期望……
在家中休養的幾日,我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寫寫畫畫,就是一個人神神秘秘地竄到大街上,倒沒有特別地膩著子衿調戲流波。
不是我不想,而是膩歪的下場隻是自己難受,人家一句話就把我擋了回來:去神殿前要齋戒沐浴禁欲。我咧,去那已經是禁欲了,子衿冷冷的話讓我無地自容:
把你憋壞了,才能全心全意地去勾搭漂亮的國師大人。
靠,他從哪知道的這個消息?
難怪這段時間,看我的眼神都深沉得有些古怪。
我哄過,不過看得出,這隻是子衿撒嬌的一種方式。他不會膩著我發嗲,隻會輕輕地戳戳我的小痛腳,讓我在內疚和不安中對他更好,而他也就順勢下台階,放我一馬。
我問過他,會不會吃醋,隻要他不高興,我絕對不會去沾那臨月棲一下。而回應我的,隻是纏綿溫柔的吻,池水清波的雙瞳和楊柳拂麵的聲音:“你注定不屬於一個男人,我不敢奢求太多,不然老天會妒忌我的。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所以我不能讓天妒,這樣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
這是什麼狗屁理由?比我奉命泡男人還要離奇。
我還能怎麼樣?有夫如此,自然是好好地疼愛好好地憐惜,傾盡全力地照顧、嗬護。
想到捧在掌心中疼愛嗬護的字眼,我的腦海中突然竄出一個人影,清瘦臨風的他,倒落我臂彎間的他,冷意霜寒的他……
一直都告訴自己,不要見他,不要見他,不該操心,不能過問。可是每當夜晚靜謐,仰首月輝,那清冷中透射的孤獨,總是不斷地飄在我的眼前。
去看看他吧,就當為了子衿求他一次。
明天的卯時,我就要奉命去神殿。我不想再耽誤了,我要在祭天的時候讓皇姐下旨,我要迎娶子衿。
直到身形飄落在他大殿的窗外,我才猛然驚醒,他是鳳後,豈是我想見就能見到的?說不定此刻皇姐與他已經歇下了,貿然地闖入……
依然是所有的伺人守衛都撤到了三進以外,空蕩蕩的大殿,如饕餮張開的大嘴,吸食著所有。置身其中,幽寒森意襲上心頭,涼涼地從脊梁骨爬上身體。
一點明黃,是這無邊黑暗唯一的指引,來自於他的寢宮,顫抖晃動著,卻是暖。
窗開著,風撥動紗簾,飄忽飛舞。
他,端立窗下,長袍被撩動,青絲如黛。
淺衫輕袍,讓我看到曾被遮掩的清瘦,如玉,如冰,那頭頂銀輝刹那失去光華,隻有那容顏,似仙。
我在窗外的夜色中,他在房內的燭火下,遙遙相望,目光觸碰。
他的手指,淺搭在窗台之上,白得幾近透明。
如果我是風該多好,可以肆意地愛撫他的身子,可以梳弄他的發。
心頭的怨懟,在看到他的刹那,平息,再無一絲漣漪。
他的眼,冰封萬載,卻美麗萬千,因為那折射的光輝已經足夠笑盡蒼穹,那唇,雪霜寒白,看不到溫度。
我苦笑,慢慢地從角落中顯出身形,隔著窗戶望著他:“你果然知我,連我今日會來都算得如此準確。”
他沒說話,隻是微微地動了動唇角。
冰裂泉湧,芳華吐蕊,豔麗得無法逼視,人間盡是四月芳菲的氣息。
他笑了,不記得有多久,未曾看過這般的笑容。他慢慢地伸出手,遞到我的眼前。